正文 下篇 抗爭 第八章(3 / 3)

聽說那些死去的兄弟,三牛也唏噓不已。兄弟倆一起聊,什麼話都說,三牛把沒對人說過的隱私都對天成說了:巴力把咱們的骨髓都擠幹了,我逃出來幾年裏襠裏的家夥都起不來。娶了老婆,可是我卻不行了。我真急了,難道我三牛斷香火了?老婆知道我受過大苦,教我慢慢地養,吃點魚呀肉呀,還讓我吃新椰子樹的嫩芽,那東西真好,我又成男人了,老婆也給我生了個兒子。又問天成:你怎樣?還行嗎?

天成也老老實實地說:我,隻有想到孩子他娘才會起來一下,立馬就下去了。三牛說:等你把她接出來,你要是不行,吃新椰子樹的嫩芽,記住,剛長出大約1米來高的椰子樹苗頂部的嫩芽,在樹尖上,還沒長厚皮,黃白色的,大約不到一尺長的東西,人說那是南洋人參,很管用的。天成嗯地應著。

隔天,三牛備了祭祀用品:三牲有醬整豬頭、蒸整魚、鹽焗整雞;三葷有燉豬腳、紅燒雞、酸菜煮馬交魚;三素是自己菜園裏種的青菜蘿卜黃瓜西紅柿,紅綠白搭配,顏色鮮亮;還有三果是菠蘿香蕉芒果,菠蘿削成一條條斜溝,頂上留著鳳尾,立在那裏,香蕉是整把的,芒果也是新摘的,鮮澄色。祭品擺滿一大桌,還買來紙錢和香燭, 和天成一起祭奠幾位死去的弟兄。他們祭拜先祖從來都未曾用這麼豐盛的祭品,因為家裏窮,如今不一樣了,奮鬥了幾十年,這次是祭奠幾位先他們死去的弟兄,兩人都非常心誠意誠。

兩人不由地又說起當年劉進第和王輝等人不知後來怎樣了。三牛說:聽一些老礦工說,遣送回國其實是個騙局,紅毛沒那麼好心,又把他們轉賣到別處才是真的,所以當年我是決心一定要逃跑,不能等死。我命不該絕,上天保佑!

天成踏踏實實在三牛這裏住了幾天,三牛帶他到處去轉了轉,看到有老客耍布袋戲,當地人叫 potehi , 那是閩南鄉下民間的一種娛樂,有點像木偶戲,2尺多寬的台子大約一人高,兩邊和上麵有布幔,很簡單,一陣鏗鏘的鑼鼓聲敲得震響,看客逐漸圍攏來,表演的人雙手各伸進一個布偶裏,一邊做動作一邊又說又唱,一會兒功夫又換另一個布偶上場,看客們喜滋滋的看得入了神。在沒有其他文化娛樂的當時南洋埠頭,帶著家鄉風味的布袋戲頗受人們的喜愛,尤其是小孩,鑼鼓聲一敲響,就圍攏著看。

大街小巷還常見有廟宇,外觀和家鄉完全相同,有屋脊,屋角向上蹺起,還有狴犴狻猊四獸,堂內香火旺盛,每個廟裏供的佛像都不相同,有如來,有觀音,有孔夫子,有關公。很多善男信女虔誠地跪拜或前往求簽,這些遠離家鄉的人,都把希望和命運寄托給佛,盼望佛能賜福能保佑平安。他們兩人也進去燒了香,磕頭跪拜。兩人都希望菩薩保佑他們苦到頭了,如今該過平安的日子了。

三牛還帶天成看他自己開的菜園子、養的豬,天成說咱倆竟不約而同都是開粥鋪,不過,我沒有你花樣多,我沒有做油條bacang等物。三牛說這很容易,添點花樣,吃的人就更多。

他教天成怎樣做油條:麵粉要先和好,放點麯子,放置一會兒,這裏天氣熱很快就發起來,不能發過頭,過了頭會發酸。留點發過的麵團,下次當引子,就不用麯子了。發好的麵加點菜油揉勻,然後切成小塊之前上麵要刷一點菜油,用筷子輕輕一壓,再抻長了一擰,就可以放入油鍋,在旺火裏翻兩番就夾上來,別炸糊。做燒餅不用發麵,但是要擀成簿片之後再卷起來,再擀,這樣反複幾次,燒餅就變多層,最後撒點鹽,炭火烤到皮有點焦黃就熟了,吃起來香脆可口,便宜又頂飽,很大眾化。天成看著他怎麼做,也學會了,說回去後,自己的粥鋪也要添加這兩樣。

住了幾天,天成便著急要趕船期回鄉去把孩子的娘接出來,她這幾十年受苦了。三牛找同鄉會幫他買了去廣州的船票,是中國商船,可靠,告訴他回來時得找水客幫忙,不然再落到人販子手中就倒黴了。

天成問三牛有沒有打算回家鄉,可以一起走。三牛搖搖頭說:家裏早沒人了,鄉下土地太貧,摳不出吃的,這裏好歹能糊口,自己開了一片菜園,吃的菜能對付,娘惹養了一窩雞,做雞肉粥就用自己養的雞,豬養個七八個月就可以賣,添點收入,指望把孩子拉扯大就行了,就這樣吧。他還說:你看,我還比你大兩歲,兒子才九歲,你都有兩個孫子了。天成說:我出洋時媳婦過門已經三個多月了,有了兒子我都不知道,如今你也苦出了頭。三牛再囑咐天成:岸東那裏要是難找生計,你一家就搬過來,巨港埠頭大,好找活路。天成答應了,說:我先把他娘接出來就好辦了。

在三牛這裏,天成知道了當年是公元1930年,算算自己虛歲已經50了。三牛也從街上的說書人那裏聽說了唐山現在兵荒馬亂,鄉下窮得很,囑咐天成到家鄉不要久留。還給天成把一些荷蘭盾在同鄉會裏換成內地現時通用的銀元,告訴他,如果到廣州才換,不認識的人會受騙。

三牛送天成上了船,兩人一再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