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農把天成帶到那個山坳,天色晚了,紅霞滿天,微風吹去了白天的炎熱,樹林很安靜。古農打了個呼哨,從看不見的山洞裏走出一個身材單薄的年輕礦工,他剃得溜光的頭皮在已經轉暗的天色中仍然泛著青光,清瘦的麵容還帶著些許稚氣,兩隻大眼睛帶著疑惑和希冀盯著天成,天成站在他麵前,兩人互相對視了很久。
古農先說話了:他就是天成,你要找的父親。年輕礦工喊了一聲:爹!便跪在天成腳下,天成卻驚詫地往後退了一步,心想: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兒子了?他語無倫次地問:你?哪裏人?你多大年紀?年輕礦工說:我是河婆張家厝人,爹,娘說她正月過門才兩個多月,驚蟄一過你就和登貴叔四人一起離家闖洋了……天成問:你娘叫什麼?答:阿秀。天成身體一抖,又問:她身上有什麼記號?答:我娘左耳輪上有個綠豆大的紅痣。話沒說完,天成就一把將他摟住了大哭起來:是我兒子!我的兒啊!
父子倆抱在一起哭了一陣,天成問:你的名字誰起的?望洋說:娘說是爺爺起的。娘說一家人都盼你從南洋回來,天天望斷南洋,所以就叫我望洋。
天成聽了淚水又流下了,兒子又說,登貴叔的兒子比我大五個月,他娘天天念佛保登貴叔平安回家,所以給他起名叫佑安。天成問:佑安? 望洋敘說了礦窯塌方的經過, 說:佑安和登貴叔才相認,可是沒能出來,是登貴叔救了我,可是他卻……
哦,怪不得登貴和那個年輕礦工緊緊抱在一起死的,那是他兒子啊,父子十八年沒見過麵才剛剛相認啊,老天,怎麼不給他們多一點時間呀!天成不禁跌足長歎,又為登貴父子哭了。
十八年的話敘說不完,天成這才知道爹娘都死了,很多鄉親死了,是的,他離家十八年了!他問:你娘呢?望洋說:她讓我出洋就是要我找到你,她說,你不回家她死不暝目。說著,說著,兩人又哭了。
還是古農提醒他們:天黑了,我該走了,你們今晚先在這裏過,明天我再來商量以後的事。古農留下食物就走了。
月亮升起來了,父子倆一直敘說了一宿。
天成想好了,兒子來了,就得保護他,自己已經自由了,身上留了一點錢,那是十幾年的血汗錢,還有古農幫他們,一定要讓兒子過上人的日子,決不能讓他再落入礦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