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每當他要換藥的時候,杜偉都要和他傾心的交談一番。他們談理想,他們談曆史,他們談生活,他們談文學。他的理想是在老家山區開一個工廠,再做一名鄉土氣息濃濃的詩人;她的理想是在太行山區開一所醫院,由她來當院長,有了空閑,再做一名到麗山秀水間尋找靈感的業餘畫家。經過多次接觸,他們很快就親熱起來,隻要一天不見麵,他就會惶惶然,而她也會尋找機會去跟他聊天。從接觸中,他知道了杜偉曾因為對某些高級首長搞惡作劇而受過不少處分,在跟杜偉的談話中,無意流露出了杜偉的父母都是軍隊裏邊的高幹。有一點他想不通,就是杜偉對高幹不知道為什麼那樣恨,甚至對自己的父母也耿耿於懷。為此,他曾問過杜偉什麼原因,可是一接觸到此類話題,她不是拒絕回答,就是有意把話題岔開。
三個多月以後,他的腿傷已經基本恢複了,也能下地到病房外的草地上去運動走走了。就在他向她提出出院回部隊的申請時,她羞澀地將一封早已寫好的信塞到他的手裏,有點難為情地說:“我知道你想回隊裏了,在走之前有些話也應該讓你知道知道了。你看看這封信吧,等你看了它之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他一接住她遞過來的信,心就開始咚咚跳個不停。他仿佛早就在期待著這封信的到來,可又怕這封信給他帶來的是意想不到的結果,說實話,他不願就這樣離開她。他發覺自己今生也不能離開她。在要決定回隊之後,他的心難受極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舍不得離開她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想著她。他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很荒唐,也知道部隊的紀律決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他盡量壓迫自己不去想念她,可是他用盡了渾身的解數從腦際裏怎麼也趕不走她的影子。她的一舉一動,她的音容笑貌,已經折磨得他一連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他急於想知道她在給自己的信中說了些什麼,可是他又沒有勇氣去打開它。他的雙手哆嗦著,望著杜偉走出自己的病房後,才戰戰兢兢地打開信。隻見上麵這樣寫著:
親愛的趙嘯海同誌:
你好!
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會想,我為什麼要給你寫信。說心裏話,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給你寫信。
你是一個誠實、坦率、富有正義感的青年軍人,你還是一個有抱負、有理想的青年軍人,你更是一個在危險時刻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青年軍人。在當今的社會裏,你的這種精神多麼的難能可貴,要想做到這一點又是多麼的不容易!同時我還知道你有一顆報效父老鄉親養育之恩的誠摯之心,你熱愛你的故鄉,你熱愛你的鄉親,你不像有的人為了擺脫農村的艱苦生活環境,而把立功和參軍、入黨和提幹當作政治前途上的政治資本。
從多次的接觸中,我還發現,你不是一個平庸的、沒有作為的人,盡管你是一個來自農村的青年,但是你對知識的追求與熱忱是那樣的執著。你有許多別人沒有的東西,你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東西。在一個隻知道世界上隻有馬克思、列寧、******,隻有雷鋒、王傑、邱少雲的時代,你能講出牛頓、愛因斯坦,能講出歌德、華盛頓,能講出辛棄疾、李清照,能講出畢加索、達芬奇,能講出貝多芬、莫紮特……確實令人驚歎。在隻知道喊政治口號的今天,你還能背吟出“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的詞來,真是不簡單。
正因為你非同一般,我才決定給你寫這封信。當你看了我的信,對我的玩世不恭的態度也就不會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