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她還有點兒將就的意思?
程:哎,她就那個意思。不謙虛地說,在廚師行業,我應該算是合格的。在做人方麵,凡是接觸過我的人,都對我評價不錯。不論對誰,我都堅持一視同仁的原則。
楊:程師傅看問題很有見解,是諸葛亮。我常到廚房找他聊天。楊(成武)、餘(立金)、傅(崇碧)三位將軍飛來橫禍之前,葉群像走馬燈一樣往江青那兒跑,跑了四五天,以後不跑了。正跑的時候程師傅就跟我說:“你看吧,中央又快要出事了,你看這個葉群跟走馬燈一樣往這兒跑,不知道誰要倒黴了。”哎喲,沒幾天,楊、餘、傅就完了。林彪逃跑後,程師傅又跟我說:“江青這個人哪,將來肯定沒有好下場,她整人整得太多啦!”
李:您怎麼知道林彪這事跟江青會有關係呢?
程:其實我在廚房裏頭根本不了解他們互相之間的問題,有些事情僅憑葉群那個人的表現來判斷。一般老百姓講“無事不登三寶殿”,葉群要是沒事的話他絕對不會突然地往江青那兒跑,人家休息她也打電話問,人家不是辦公的時間她也要見,這都不是正常現象。
鄭:葉群一般不往人家裏跑?
程:江青是毛主席夫人,又是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當時即使有將軍想巴結她都難見到,不是說隨便就能見麵的。
鄭:葉群過去也不是老到江青那兒去嗎?
楊:江青要不允許她去,她一般不去。
程:那時候葉群沒少去江青那兒,江青要不在的話,她去了跟工作人員說話客氣著呢。
閻:葉群確實對我們非常客氣,就是給人的印象顯得有點猥瑣,她不注重打扮,經常披著個毛衣,個子也不太高,後來看到不少材料說她工於心計,這是我當時沒有想到的。江青怕風怕光線。她每次乘車都要用一個大綠塑料布罩在整個汽車上。
李:程師傅,江青這人平時你覺得怎麼樣?如果不把她當成一個大人物,你覺得她這個人是怎麼樣的人啊?
程: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時候,江青不像到了“文化大革命”那段時間那樣。作為她個人吧,不缺這個,又不缺那個,什麼都不缺。你說你那麼大的一個人物,要在過去來講也是個皇後了,但是一遇到事她那個性格相當的暴躁。我心裏曾想過,她為什麼那樣暴躁,是不是更年期啊?是我自己這麼想,當然誰也沒在下邊議論過她更年期的事。
鄭:江青五六十年代不是那樣,她那個時候也沒有很高的職務。您是1956年到毛主席家的吧?您當時是不是覺得江青還好?
程:在當時來說能過得去。為什麼呢?她一般沒什麼要求,挺節省的,會計劃,吃東西一般也是按主席講的去做,不是大吃大喝的主兒。你看她穿衣服也是那樣,比如今天你見她穿的是一身舊的長布拉吉,她明天就能找個裁縫把這個布拉吉,按照她的點子,改個式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剛做的新衣服。她手挺巧的。據說在延安的時候,毛主席穿的毛衣啊,都是她織的。她跟我們也常說,在延安的時候,毛主席許多書稿和文章,都是她抄的。江青的字確實不錯,李訥的字也寫得挺好。李訥平時也講,家裏沒有學校,主席沒有時間教她,媽媽教她。服務科有個姓周的,叫周少林,老頭子,長征的老幹部,他原來是給主席做飯的。周少林就是個廚師,最後讓我們給頂替下去了,後來他不做飯了,就當管理員了。他說他那時候給主席江青他們一家做飯的時候,他自己給他們買糧買菜,買回來再給他們做。他說江青那時候生活條件也挺苦的,他蒸好的饅頭她揣上兩個,連菜都不要,就出去搞宣傳去,一天不回來了。
江青跟林彪的習慣有點像,林彪怕風,江青也怕風,外邊要是有風,敞著窗戶不行。怕聲音,他倆也一樣。她怕的東西跟林彪怕的都一樣,怕風怕光線。江青有一段在上海的時候,坐的是個吉斯車,你猜怎麼著?她當時在錦江飯店辦公,錦江飯店對麵有個俱樂部,本來不遠的路,她每次都得乘車到那兒去,並且要用一個大綠塑料布罩在整個汽車上。
李:整個汽車都罩上啦?
程:罩上啦,除了擋風玻璃。那個司機基本上就能看到前邊的道兒。不罩上不行,當時她怕陽光怕到那個程度。
李:那是哪年啊?
程:大概是1958年、1959年。
楊: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汽車用布罩上開著走。
程:是罩上,她在上海興國路住的時候也是這樣。
“江青不整我,一方麵是我憑著我的手藝,一方麵是否與我整過她有關”
李:那時候她脾氣壞嗎?
程:沒像後來表現的那樣,但是那時候有些護士也不大好對付她,好像有的護士她挺喜歡,護士對她感情也挺好。但她對有的護士就不怎麼好。
李:那時候的江青還好侍候是吧?
程:哎,那時候要比後來好侍候得多,但到最後,即到1974年、1975年以後,我看她對生活上的要求也不那麼太苛刻了。
李:她可能心思也不在這上麵了?
程:哎,不在這上麵了,什麼吃啊穿啊住啊,她不考慮或考慮得少了。她那時候隻想當官了。她不提這些生活上的東西,與她想當官有直接關係。那時候,她的關注點是什麼呢?比如,主席病重的時候,她有時也守候在遊泳池,毛主席逝世之後,中央提出要建毛主席紀念堂,保存毛主席的遺體,供人瞻仰。江青卻提出,主席有遺囑啊,說死後要火化,骨灰放到西山上去。她不讚成建毛主席紀念堂。
鄭:江青不讚成建毛主席紀念堂?
程:是這樣的。
李: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聽說您比較了解江青的脾氣,還經常跟江青鬥鬥智慧什麼的,比如在做菜問題上,您給我們講講。
程:徐濤,也就是毛主席的護士長吳旭君的丈夫,曾經是江青的保健醫生,以後被提為解放軍305醫院的院長。他在擔任江青保健醫生期間,江青為一點小事,把他剋得直哭。我知道後,就給他做工作。江青剋你幾句,這算什麼事兒?你這麼大人了,為這點事哭不應該。我說你看我哭過嗎?告訴你她有時候也剋我,她說今天的菜鹹了,我說好,我叫你喊鹹。下一次我給你做一個合適口味的菜,其他的菜不給你放鹽,我叫你吃。她要說淡了,我就給她多放點鹽。我真給她這樣做。這樣整她幾次,她就不會雞蛋裏挑骨頭,輕易喊鹹或淡了。
李:您不害怕啊?不怕她整您啊?
程:她還真不整廚師。
李:您覺得她為什麼不整你啊?
程:誰知道她啊!她是不是擔心整了廚師,廚師一撂挑子,沒人給她做飯、吃不上飯了?她是不是這樣想的?這隻是估計。
李:不會吃不上飯,很可能是吃不到可她口的飯。
程:我擔任江青專職廚師前,是一個姓廖的老師傅,跟著她將近10年。我跟她是最長的,16年。江青不整我,一方麵是我憑著我的手藝,認認真真地給她做飯,一方麵是否也與我整過她有關?比如她說菜鹹,我就給她弄一個口味合適的,其他的菜不給她放鹽。她品了這些菜,叫服務員拿著到下邊去叫大家嚐,有時候沈同值班,有時候孫勇值班,他們都是警衛啊,他們嚐完了,又送到廚房,對我說“江青同誌叫你嚐嚐這個菜”。他們都知道這裏麵的緣故。江青直接找我的時候少。原來跟江青的那個廖師傅,幾乎沒有一頓飯不挨江青批評的。
“一切以她的要求為原則,這樣做,她就抓不住我的毛病”
李:您說的什麼時候?
程:在我之前,廖師傅沒有一頓不挨江青批。她不是嫌這個菜鹹了,就是怨那個菜淡了。江青不吃蔥、薑、蒜,這是真的。但是一碰到燒魚的時候廖師傅偷偷摸摸地往裏麵放蔥。看到這種情況,我就給廖師傅做工作。我說,這你就不對了,首長提出來了不吃這東西,你就別給她往裏麵放,那又不是你吃,是她吃,你何苦呢?她吃著沒味兒,你再給她往裏麵放也可以啊——她也沒提出說沒味兒啊?人家就要求那個嘛,你要按人家的要求辦。江青辣椒不吃,羊肉不吃,狗肉不吃,鱔魚、泥鰍不吃,甲魚不吃,蔥、薑、蒜不吃,這些人家不吃的東西,都要好好記住,不吃就不給她做,不給她放嘛,這樣才行。
我給江青做飯,經常好幾個星期得不到休息,家裏碰到點急事也得不到及時處理。有時管理員也請來外邊的廚師頂替我一天,讓我回家休息休息,處理處理自己的私事。但江青吃慣了我做的飯菜,對於頂替廚師做的飯菜一吃就能知道不是我做的。所以非特殊情況,我不會同意請別的廚師頂替我。韓阿福師傅是給毛主席做過幾十年飯的有經驗的高級廚師,有一次管理員讓他頂替了我一天,江青一吃感到不對,說“今天的飯不是程師傅做的”,她下來一問知道是韓師傅做的,就說“以後別讓韓師傅給我做了”。有一次管理員將北京飯店的名廚師陳師傅請來替我一天,江青一吃,就說“這不是程師傅做的”,“以後別讓他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