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安安雖然說是微塵的孩子,但她現在可一點不記得安安。你這樣——會不會嚇到她?”
“我當然不會告訴微塵,說安安是她兒子。但爺爺,您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微塵永遠都恢複不了記憶。安安該怎麼辦?我始終相信微塵心裏是割舍不下安安的,血濃於水,安安也是想念著媽媽的。我們一家人分開五年,我要的並不隻是一個妻子,還有安安,他需要母親。”
“微塵可憐,你也可憐,安安就更可憐。”老爺子歎了口氣,把眼鏡帶好,重新走到花架前擦拭蘭花葉子,“小法,你好好地和微塵說安安的事,盡量取得她的諒解。”
“爺爺,我知道的。”陸西法站起來,走到溫室門口,像想起什麼,突然回頭說道:“我奶奶也很喜歡養花,但不知道為什麼,西林的溫室中從來沒有過蘭花。”
七月流火,院子裏的海棠花謝了,樹上的綠葉枝繁葉茂。盛夏的傍晚,蟲蛙咕咕,唱著屬於它們的夜曲。
陸西法走在院子裏的鵝卵石上,蛋形的圓麵抵得他的腳底生疼。
季微塵剛剛洗完澡,正坐在樹下的秋千上發呆。微濕的頭發一縷一縷搭在胸前,染濕了粉紅色的前襟。
她不常穿粉紅色的衣服,覺得粉色俗豔。但偶爾一穿,卻給人一種和往日不同少女感。
衣服是粉嘟嘟的、臉蛋是粉嘟嘟的、嘴唇也是粉嘟嘟的。
陸西法走過去,站在她的後麵。將手輕輕一推,她便蕩了起來。
微風吹起她的頭發,微塵不自覺地握緊繩索,迎著風笑了起來。
“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她笑而不答,沒有告訴他,她一直在思考那篇《浮生若夢》的小說。
微塵甩了甩頭,用腳在地上一顛,利用身體的重量把秋千蕩得更高一些,高得有一種淩空的拋灑感。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過一種觀點,”她咯咯笑著說道:“有人說,中國女人的命運好比蕩秋千,總要依靠著外力才能飛起來。如果沒有外力的幫助,她們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你覺得,推動她們的外力是什麼?”
“男人。”她抬起頭,風吹亂頭發。千百年來,女人依附男人。借力東風,才能乘風而起。
他在後麵又用力推她一把,“你想蕩多高,我就推你多高。”
“不行、不行!”微塵扭著身體讓秋千停下來,“不能再蕩了,我頭昏眼花,再蕩就要吐了。”
他笑著把秋千扶穩。微塵腳步虛虛,站起來時一個踉蹌栽入他的懷裏。
兩人甜蜜地抱個滿懷。
傍晚的天空,淡淡的淺淺藍色,身邊的草木虛成一個影子,隻聞到草木的芬芳縈繞鼻前。
她緊緊抱著他,有種不踏實的感受。好像,她一鬆手,他也會消失在空氣中。
他們之間的愛情發展得太快了,像坐了火箭,一日千裏。
三個月前,她還覺得他是一個討厭的陌生人。而現在,靠在他的懷裏,聞到襯衫上的體味,他就是她最親的人。
就像他所說的,他們已經在宇宙的洪荒裏相識、重逢了許多回。
如果想要不辜負,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抱緊,再抱緊。
比深愛更加愛彼此。
他的手指把她的柔荑抓得牢牢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她。
“微塵,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你別生氣。”他首先給她下套。
凡是說“你不要生氣”的事,百分百是惹人生氣的事。
“什麼事?”微塵急躁地揪緊他的衣領,問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是不是在外麵有女人?”
女人倒一直沒有,不過——
“微塵,我……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他說得很輕,差一點就脫口而出說出了“我們”。
五歲的兒子!
微塵的臉立馬變了顏色,她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負氣地說:“放開我!”
陡然聽見要做人後媽,估計沒有幾個女人會是心情愉悅和快樂的。
“微塵,”他捏住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安安很可愛。你看見他,一定會喜歡他的。”
她嘟起嘴來,一言不發,轉身要走。
“微塵——”他從身後把她抱住,緊緊箍在懷裏,臉埋在濕潤如海藻一樣的頭發中摩挲著。
微塵一動不動地站著,任他廝磨。敏銳地從他的肢體動作中感受到了他未說出口的祈求、憐憫、和渴望。
該如何說?
她不是生氣他瞞著她有兒子的事,而是突然知道的那一刻。心裏麵升起好多好多難以克製的妒忌,她怨恨那位和他同床共枕,生下孩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