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充滿人間情意的環節,豈是那野人所能知曉?它折騰得精疲力盡,也無可奈何。然而獸性難止、欲火中燒,它不死心,就瘋也似的跑到洞口,發出撕裂人心的聲音號叫起來。這就是當時田勇聽到的嗚嗚聲。
不知過了多久,秀兒才漸漸清醒過來。她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死,隻覺得寒冷浸骨,渾身傷痛,伸手一摸,才知道衣不蔽體,急忙抓一些破布殘片往身上蓋,又緊了緊貼身的衣帶。那野人抓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膚,幸好沒有傷及自己的骨肉,但在她身上噴滿了汙穢的分泌物,像鼻涕和汙水泡沫一樣腥臭,怎麼擦也弄不幹淨,使她感到非常惡心。黑暗中她不知道那畜生離自己有多遠,不敢隨意動彈,隻好蜷曲著身子躲在岩石邊,防備它再來攻擊。
那野人在洞口嗚嗚地叫了一陣,卻並沒有立即回頭進來。經過這一陣奔波和折騰,它已經饑餓至極,不得不先去森林裏尋找食物。
07
大概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不知從哪個岩縫裏透進了一線光亮。秀兒抬頭張望,不見那野人,便掙紮著坐起來。她打量這個洞穴,洞裏很幽冷,腐臭和血腥氣味難聞,岩壁邊堆著一些包穀紅薯之類的糧食,地上散亂著一些骨頭,也不知是人還是動物的。再往裏一看,隻見幾具女屍躺倒在石板上,長發散亂,上身裸露,下肢已經腐爛。其中有的女屍秀兒仿佛麵熟,好像就是本村裏見過的女人。有一個眉目還清晰,秀兒仔細辨認,認出是木魚坪的張幺,記得小時候還和她一起趕過集的,隻聽說出嫁時被野人搶走,不想如今已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蟬。她試探著向洞外爬,一個強烈的求生願望驅使著她,就是想逃出去。但是剛爬了一段,就發現前頭被一塊大石頭攔住了,她用力推,卻怎麼也推不動,這是那野人防她逃走設置的障礙。
她不敢弄出聲響,怕把那野人招惹回來。她也不能喊叫,這裏荒無人煙,叫喊是沒人能聽見的。這個地方確實太隱秘了,就是那野人自己,也隻是把他作為藏地之一,以前並不是每天都來這裏。秀兒想,這惡魔是不會善罷幹休的。它把自己藏在這裏,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撲進來。她緊張地四處摸索著,但是無處可藏、無路可逃。
她平生第一次經受這樣可怕的事情,一想到那畜生隨時都可能出現,她就禁不住渾身發抖。這樣的恐怖也確實是一般人難於承受的,也許因為她是經常同野獸遭遇的古代山民的孩子,才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活過來。如果是現在的人,除非曾經出生入死的軍人,恐怕早就嚇得沒命了。其實秀兒當時也已經害怕再次麵對那樣的恐怖了,甚至想到與其讓它再次襲來,還不如事先死去。這時,她多麼希望有人能找到這裏,多麼希望田勇來救她啊!
想著想著,她仿佛真的看見田勇來了。他在崇山峻嶺間呼喚著、朝自己飛奔而來,急切地張開了雙臂。秀兒驚喜地撲了上去,一頭栽進他的懷裏,她正想放聲痛哭一場,卻被冰涼的石頭撞醒了。
她明白這隻是幻覺,田勇要尋到這兒,談何容易?但是,她堅信田勇會來救她,一定會來的。從小田勇就是她最可依靠的朋友,後來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今天他已經做了自己的丈夫,她已經真切地依靠過他那山梁一樣的脊背,溫存過他那火熱的胸膛,他們的生命和靈魂已經交織在一起了。她似乎預感到田勇正朝自己走來,千難萬險都擋不住他的腳步,隻不過要費些時日。
於是,她決心活下去,她要盡力保全自己,等待親人到來。她撫摩身上的傷口,除了皮肉被抓傷之外,並無大礙。隻是女兒結被它舔濕過,如果再遭作踐,七天之後就危險了。她撫摩著身上的衣帶,不禁想起生養嗬護自己的父母,特別是千辛萬苦把她從小帶大的媽媽,想起媽媽懷抱的溫暖,想起媽媽幫她梳妝、送她出嫁時那雙淚眼。昨天,媽媽還叮囑她明天要早點回門呢。可是,沒想到一出門就遭受災難,慘遭如此折磨。如果自己堅持不下去,或者七天過後田勇還不能趕到、或者他鬥不過那惡魔,那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看不到媽媽了。想到這些,這可憐的女孩不禁傷心地哭泣起來。
從岩石縫裏透進的那一絲陽光移了過來,照到秀兒身上。那隻是一絲絲光線,卻是天地間最可寶貴的生機和希望,是上蒼賦予苦難人心最溫情的慰藉。那一絲陽光像慈母的手,輕輕地愛拂著秀兒淚流滿麵的臉頰;那一絲陽光像愛人的親吻,深情地安慰著她哀傷的心靈。她終於止住眼淚,小心翼翼地把衣帶節扣打緊,把身上的汙穢盡量弄幹淨、把抓亂的衣服整理整理。她甚至還用手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長發。然後,她又爬過去找了幾個幹淨一點的枯藤草根,啃了一口,強迫自己咽下。,她要活,要等待田勇來救她。
這時,她聽見洞口傳來咚咚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