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靈已開始蘇醒,
這時在我麵前又重新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天仙。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躍,
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蘇醒,
有了傾心的人,有了詩的靈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淚,也有了愛情。
她望見北方的雪峰白雲悠悠,那白雲或如青絲或如衣帶,飄飄繞繞,纏纏綿綿,無休無止。
她望見家山一帶煙籠霧繞,想必父母一定還在人世,也許還以為自己和張廣天一起生活在北京呢,女兒過去無顏去見你們,現在是爬也無力爬到你們膝下了。
山石樹木倒是永久,而人生悲歡離合卻是無常。
對於父親,她雖然很不理解他為什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這般絕情,但是現在她仍然難忘他的養育之恩。她知道父親口裏說女兒是階級敵人,其實是剜卻心頭肉。父親其實是一個苦命人,爺爺在他出生隻有三個月就病死了,是祖母守絕把他養大的,孤兒寡母,不知經曆了多少淒苦,所以他雖然是一個意誌堅強的男人,卻又深知小孩從小沒有了父親的可憐,因此對小時的女兒父愛有加。他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經常讓自己到他單位裏去玩,又當爸爸又當媽。她記得父親用剪刀給她剪指甲的情形,生怕剪著了肉,手總是抖得厲害。她記得平生第一次吃蘋果,是父親從存折裏取出2元錢特地買給她吃的;第一次看電影,是父親帶她到電影院看的,那部電影叫《虎穴追蹤》,自己隻看了一個開頭就在父親懷裏睡著了。她記得自從讀初中,父親每月都把自己工資的一半給她做學費和生活費,他和母親隻靠另一半、十多元錢過著寒磣的生活,一直到高中畢業。父親是多麼希望女兒能讀書讀到大學畢業,然後成為有用的人才啊,沒想到高中畢業時卻爆發了文化大革命,父親的一番心血都付之東流,而且親生骨肉竟反目成仇,為什麼人生居然會這樣,她想不明白,隻覺得隱隱內疚、萬分痛苦。
她在生命垂危的日子,每天都恍恍惚惚看見母親的身影。媽媽啊,女兒真對不起您啊。女兒聽外婆講過,您生下了我,日夜都把我摟在心口上。夜裏我尿床了,你就把我梛到幹被子裏,自己睡在濕處。家裏窮得吃草根樹皮,你餓得皮包骨頭,還要給我喂奶,可是哪有奶水啊,女兒我還是拚命地允吸,你的奶頭都裂口流血了,就用你的血水喂我。女兒小時候總是犯病,你生怕女兒是迷信人說的“掉了魂”,每天夜晚都要輕聲呼喚“我兒回來啊”,一連喊七遍,然後輕輕拍著我說“回來了、回來了!”。
媽媽啊,為了女兒,你吃過多少人間苦啊。每天吃飯,你總是做好了就讓我和父親先吃,你隻吃些剩飯殘湯。你把布票都用來買布給我和爸爸做衣服,自己穿得破破爛爛,人家都說你像個老叫花子。你生病了卻忍著病痛出工勞動、操持家務,可女兒稍有傷風感冒你就心疼不已,急忙求醫喂藥。媽媽啊,你生養了女兒,你時刻掛記女兒,你把女兒當做你的命根子,當做你生活的唯一指望,可是女兒長大了卻離開了你,沒有報答母親的恩情,女兒今生今世對不起你啊。媽媽,如果有來生,女兒一定再回到你的膝下……
這是她在人間彌留之際,這是她生命最後的時刻。
猴山界從此再也沒有人類生活的氣息,它的曆史隨著韓晶晶最後一聲歎息就此終結。令人遺憾的是,我們無法記錄這一天確實的年月日。
奇怪的是,就在晶晶感覺生命彌留之際,那小“猴三兒”又來到茅草屋裏。這小“猴三兒”是當年晶晶從墳地裏抱回家當自己的孩子養了幾個月,才讓它回到猴山上去的,現在時隔多年,它怎麼又回來呢?而且一直不肯離開她。也許玄幻家會認為這是隱喻,寫實家又會認為這是編造,其實都不是,我隻不過如實地記錄當地人的講述罷了。這小“猴三兒”確實又回來了,它白天跑到山上玩一陣,弄回些野果子放在晶晶床上,晚上就守在門口。這神農架原始森林裏的事情就這麼奇怪。
它慢慢發現女主人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還是每天弄些野果來放在床上,晚上守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