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伐木工人的女兒(上)(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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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兩人驚訝了片刻,又互相打量了一下,頓時都臉上緋紅,顯然是各自留存在心底的那一簇電火篷地一下燃起,又燒到了心尖。

張廣天喃喃地說:“怎麼是你呀?”

韓晶晶羞澀地一笑:“我本來就是這裏人。”

她問張廣天怎麼到了這裏,張廣天就把離京下鄉的經過大致說了說。晶晶告訴他自己也成了回鄉青年,父母是這裏的伐木工人,隨即趕緊涼完衣服,端著臉盆邀他到進屋裏喝茶。

張廣天跟著她往屋裏走,他原來隻記得她的麵孔非常像王曉棠,現在才發現她的身材也很高挑,還是個舞蹈演員的料子。雖然衣著比較土氣,藏青色春裝白襯衣,潔白的衣領翻在外邊,卻顯得端莊秀麗,比前年在火車上看見的更可人。他進屋一看,這是一棟紅磚瓦平房中的一間套房,裏間大概是她父母的臥室;外間有一張小床,支著蚊帳,鋪著花被單,被子疊得很方正,那一定是晶晶的床鋪;窗前擺著一張方桌,幾把椅子,一切都很簡樸整潔。張廣天就在桌邊坐下來,晶晶給他倒了一杯開水。

兩人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便彼此敘說別後兩年的經曆。晶晶說,她當時下車後在貴陽街上轉了一圈,沒什麼好看的,隻見城外山上有許多白石頭,好像是殘留的一堆堆積雪。其實當時還沒到下雪天,隻不過天氣變冷了。有些同學說昆明四季如春,我們就有上火車跑到昆明去了。張廣天驚叫道:“我也到了昆明啊!”

“是嗎?”晶晶說,便接著講她們在昆明的見聞,說想去百貨商店去見當時聞名全國的英雄模範,裝了一雙假手的徐學惠;沒見著,然後就去了滇池,看到聶耳墓,碑文是郭沫若寫的;上西山,看見廟門口好大好大的菩薩。張廣天又驚叫起來:“我也上了西山啊,你們是哪天去的?”

“日期記不住了”,晶晶想了一下沒想起來。

其實晶晶當時也非常希望再遇見火車上的那個“王心剛”,也對走的是同一條路線卻沒有機緣巧合而惘然,但情竇初開的她沒有像張廣天那樣直白流露,隻是笑了笑,就說她們從昆明跑到長沙,又從長沙跑到武漢,就已經是冬天了。武漢的冬天好冷啊,早晨長江大橋橋麵上都結了冰,一走一滑的。她們走到珞珈山武漢大學去抄大字報,手都凍僵了。就在這時,廣播裏播出新聞,說周總理講話要紅衛兵停止乘車船串聯,可以學紅軍長征,步行串聯。晶晶笑笑說:“其實我也早就想家了,當時又快要過春節,我就坐船到了宜昌,也沒去學校,直接趕車到興山回到家裏。”

張廣天說,我可是在昆明玩了幾天,就跑到杭州去了,那年春節我沒有回家。說到家,張廣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沒往下說了,隻問晶晶:“後來呢?”

韓晶晶說,我在家裏過了春節,又到學校去。我讀的是宜昌市第二中學,當時叫宜昌二高,是各縣的尖子學生才能考取的。我父母原來在興山工作,我是在興山縣一中讀了初中考進去的。我本來六六界畢業,正準備高考,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們就留校鬧革命。

張廣天插話說,我也是六六屆的,當時學校已經通知我保送中國人民大學,文革一來就隻好作廢了。

晶晶叫道:“啊,真可惜!”

她接著說,我是備考文科,想報考北大和武大的,也是白費了。其實積極參加文化革命,也無非想圖個政治表現好,好考上大學。六七年春天串聯的同學都陸續回校了,就說要複課,可複課沒幾天,又說要反擊二月逆流,我們又上街遊行。遊行也是造反派和保守派各走各的道。這兩派是在大串聯以前就形成了的。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開始後,上麵就派來工作組,不但要學生鬥老師,還整了一些學生的黑材料。8月份,八屆十一中全會“十六條”下達後,這些被整了黑材料的同學就起來造反,工作組又暗中組織一些“紅五類”的同學和他們對著幹,這樣兩派就對立起來了。67年夏天,兩派對立越來越嚴重,後來就打起來了,而且工人也摻和進來,武漢有“百萬雄師”,宜昌有武功大隊,和學生造反組織“新華師”、“紅旗兵團”發生武鬥。他們互相拿鋼釺打,用炸藥炸,好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