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你們來尋我救我,耽誤了你們幾天時間。今天我已經找到最適合的安身之地,我決定就留在這裏了。你們也不必再為我費心了,就回去跟他說,我們緣分已經盡了,從今以後就各走各的路吧。”
何處長沉吟片刻,問:“這是您最後的決定嗎?”姑娘說:“是的!”
何處長說:“好,您可以暫時留在這裏,我會跟這裏的公安部門交涉清楚,保證您的安全。至於以後怎麼辦,得回去向上級彙報了再說。”說完就帶著一幫人下樓去了。
(八)
樓上的事情早已驚動了下麵的人。他們想,剛才不是說沒得雞巴事的嘛,怎麼又一下子來了兩撥警察呢?於是都跑出來站在大廳裏聽動靜,肖師傅便躲在人背後看。過了一會,他隻見四個警察依次走下樓來,並不見其他人,就有點失望。後來他又發現走在前麵的兩個家夥不象平日威風,居然都耷拉著腦袋,麵紅耳赤;後麵的兩個警察倒挺正規的,卻又麵生,就知道可能大有來頭,急忙縮回了頭。
這時嚴老板就站在樓口喊:“沒事了沒事了,照常營業!”,喊了兩遍,樓下的人們才一個個退回房間裏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怎麼一個女瞎子,就驚動了一世界的人呢?
再說那王科長在樓上楞坐了一會,似乎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明白了。他把嚴老板拉到隔壁房裏,急匆匆地交代了一些話,就過來說:“徐思茜同誌,我有眼不識泰山,今天的事很不好意思。你既然瞧得起這裏,就在這裏安心工作,有什麼困難就跟嚴老板說,也可以直接找我,我們來解決。我現在也該走了。”那姑娘一笑:
“王科長別客氣,在您的部下討碗飯吃,以後還請您多關照。”
王科長說,那裏那裏,就下樓去了,故意裝出趾高氣揚的樣子。
嚴老板又和那姑娘講了一會話才下樓,他下樓時,王科長並沒有走。肖師傅把他攔在門口,拱手祝賀他遇難呈祥,要他請客,又附在他耳邊悄悄說:“是我跟姐夫哥打了電話,他才趕緊派人來解交的!”
王科長一把推開他說:“去你的,明明是省公安的人!”
省公安?肖師傅心裏一驚,想了一會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女盲人還真的就是那個女子,省公安廳的人已經提前把她找到了,現在又把本市這兩個弄瞎人家眼睛的警察掌控在自己手裏了,這個情況很不妙,不知姐夫他們曉得不曉得,得趕快給他報個信。
他有點尷尬,便嘻嘻哈哈說,反正你今日豔福不淺,一定要交代細節。王科長賭咒發誓,說連手指頭都沒敢碰一下。兩人就議論起這個女子頗有來曆,都驚歎不已。王科長經曆了一場虛驚,他那裏知道是這姓肖的下了套子呢,隻覺得非常慶幸,心裏想喝酒,就提出今晚請肖師傅的客,喝啤酒,一醉方休。肖師傅本想再捉弄捉弄他,可急著給姐夫報信,便推說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這時嚴老板走到樓下,朝門口拱拱手說:
“二位慢走!”
王肖二人也不回話,隻管嘻嘻哈哈地走了。兩邊按摩房裏人還在交頭接耳,說怪道奇。嚴老板也不管他們說什麼,挺威嚴地大聲宣布:
“這個人我們收下了!”他接著就吩咐女兒去作安排。
這時又有一些客人到來,嚴老板便站在門口更大聲地吆喝:
“我們這裏允許允許,來得來得,請進請進!”
喊著喊著,他好象又覺得有一柱強光一晃,一輛豪華轎車從門口經過。這次它沒停,直接開走了。不知為什麼,嚴老板心裏有一種說不出滋味,他仰天長歎了一聲。
這一晚就這樣過去了。打這以後,布耐德按摩廳再沒有出什麼問題。肖師傅不知怎麼再也沒到這兒來做保健了,據說姐夫哥嫌他嘴長,怕誤事,安排他到外地做生意去了。王科長也來得很稀疏,來了也不敢指定要那盲女服務,比過去正經多了。嚴老板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許多,許多人都是聽到神秘盲女的傳聞,來看個究竟的。
那盲女從此就天天在這裏上班,好像跟其他盲人沒什麼區別。每天清早,她就到附近排擋裏吃一碗清湯小麵,從容地走進布耐德按摩廳。中午和晚上,她就和盲人師傅們一起吃統一預定的盒飯,那種5元一盒的飯菜,青菜裏麵夾幾片豆腐幹,偶爾有一點魚或肉。有客人的時候,她就做保健,沒客人的時候她就坐在按摩床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兒,靜靜的,仰著頭。隻有當客人們閑談時提到神農架木魚村時,她才深深地低下頭,摘下墨鏡,悄悄地掏紙巾擦眼淚。這時候,樓下碟機裏播放的薩克斯《回家》就如泣如訴,嗚嗚咽咽,像蠶絲一樣纏繞著她的心頭。
這個春季也就這麼過去了。春去夏來,七月流火,然後就是秋天。這一年秋天雨季特別長。
有一天,嚴老板正在和女兒攏帳,突然收到一筆巨額讚助款,是王科長送來的。王科長說是某慈善機構轉來的,還說捐贈人指名贈給嚴昌太的按摩廳,但不願意留下自己的姓名。這突然的喜訊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張瞎子樂不可支,滿屋的按摩師傅都咧開嘴笑。
嚴老板是個明白人,就想把這筆錢算作徐思茜的股份。可這姑娘卻堅持不受,她說,隻想和其他盲人一樣打工掙工資生活。
嚴老板不好勉強,就把這筆款項用來擴大了按摩廳的規模,隻是在招牌上加了一個“徐”字,改成了:“布耐德徐按摩廳”。
後來,他又開了幾家連鎖店,發展成為三峽市最大的殘疾福利企業,嚴昌太一下子就成了身家幾百萬的大老板。從此,三峽市的報紙和電視上就經常有了他的大名和形象。每當他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難免感歎籲籲,覺得如今這人世間的沉浮際遇,財富機緣,真是深不可測,如同神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