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一次用哀怨的目光拒絕彤雲,一次一次用哀求的目光巴結老公,但每次他們都讓我無處躲閃,無處呼救。
有一次彤雲居然生氣了,他揚長而去,而老公居然對我愈加冷淡、愈加不滿。
真是豈有此理,我對老公愈加不可理解。
即便是再不懂愛為何物,難道連排他的本能也沒有嗎?難道看不懂我做妻子的這番苦心嗎?我已經懺悔了啊!
我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八)
終於有一天晚上,老公和我都有了非深談一次不可的意思。
那天網絡信號不好,經常登錄的幾家網站授索不到,《峽江晚報》記者陸英的博客也無法留言,她告示說歡迎qq聯係。而我的qq上又老是出現一個陌生人要和我交友,樣子像牧師,他劃了許多“十”字,搞得我神魂不安。我給陸英qq說:我想和你談談,並附上手機號碼。她的qq自動回複為:我現在有事不在,等一會兒再和您聯係。
我隻好看電視,當時電視裏正在播新聞,有一條說,去年發生的那樁女子跳崖案已經查明,屬於自殺,其夫負債潛逃,萬鑫公司正起訴法院追討……
“萬鑫公司?不就是彤雲老婆開的那家公司嗎?”
老公不搭話。他似乎比我還急切,起身關了電視,用我從未見過的深邃目光看著我說:
“非要我把話挑明嗎?”
我立刻惶恐起來,急切地辯解道:“可我確實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早就不想理他了,是你……”
“哎——”老公長歎一聲,打斷我的話,然後不無遺憾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大家都順其自然,既保全了家庭,又挽救了我的事業,那該多好啊!”
我驚呆了,我瞪大眼睛驚疑地望著我的老公,我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我不敢相信這是做丈夫的說的話,我不明白這跟他的事業有什麼關係。
“那我就直說了吧。”老公用一種異樣的聲音說:“實話告訴你,我的公司也快破產了,栽在那婆娘手裏了,隻有彤雲才能讓她手下留情。他不僅名譽上是她的老公,還是她最大的股東。你知道他們家老爺子是誰嗎……”
“是政協主席!”說完,他兩眼通紅地望著我。
我也滿麵通紅地望著他,眼淚禁不住直往下淌。他終於低下了頭。我哭著說,天啊,難道這一切都是你有意安排的嗎?帶他來家、請他吃飯、逼我陪他玩?你怎麼能這樣?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問著問著,我禁不住號啕大哭說:
“我是你妻子啊!你還算是男人嗎?”
老公低頭不語。
我終於徹底識破了彤雲的本來麵目,他就是“城市獵人”!
我悔恨交加、氣急敗壞地大罵他卑鄙無恥,傷天害理。他不是什麼都市文人,他是一頭人間怪獸。比神農架原始森林裏所有野獸都凶殘的怪獸。他與家人合謀,奪人資產,玩弄女人,是專門謀財害命的惡霸,是比黑社會還黑的衙內。
我敢斷定,去年那女子就是他們害死的,現在又要害我們。這是陰謀,這是圈套,這是陷害,我要告他們,我要尋他問罪。
我順手抓起電話撥號,1390720……
老公急忙壓斷電話 ,奪過話筒。
我又想打自己的手機,他吼道:“別胡鬧,別把事情搞複雜啦。這不是網上,不是電影,什麼陰謀與愛情,這是現實,這是現實!”
“生意是我自己找上門的,人家並沒有要挾的意思。隻不過事情明擺著,是
靠他這份友情在維持著。這根弦一斷,我就會傾家蕩產。”
“再說”,他居然笑了笑:
“我也不是要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這隻不過是順水人情”
“可是……”我急切地張口要辯白,但我無法說清楚。我能說清楚和他隻到什麼程度嗎?我能證明自己已經拒絕了他的誘惑嗎?
他能明白我的靈魂一直在掙紮呼救嗎?
(九)
沉默了一會,我轉而勸慰老公,破產就破產,折財免災。我們躲、我們逃,我們回到神農架森林裏去,種地狩獵、從頭再來,好嗎?我們本來就是靠森林為生的,重新回到森林裏去,憑你的勤勞、憑你的聰明,發財致富的門路多的是,我們很快就會再發起來的。
老公連連搖頭。他說,你說的到輕巧,你以為我容易嗎?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能輕易放棄嗎?你們女人家,隻知道吃喝玩樂,不曉得天下大事。我告訴你,現在成了窮光蛋,就不可能再有機會發財了,就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了!
他說,你出去看看,如今誰不在拚命賺錢?為了錢,誰還在顧什麼臉麵?你知道那婆娘是怎麼發起來的嗎?人家16 歲就被一個台灣老板開了苞,當了5年三陪小姐,才賺到一筆開發廊的錢。她是在發廊裏接待彤雲,才成了他的媳婦,後來才開時裝公司的。為了發財,為了生存,女人用自己的身體掙錢也沒有什麼不光彩的,拿自己的女人交換也沒什麼不體麵的。
他說,現在有些地方發展經濟,拿什麼發展,還不是拿女人賺錢?有些地方招商引資,拿什麼引,還不是拿小姐去引?金錢美女、美女金錢,你以為女人就隻能當太太供著嗎?關鍵時候也還得發揮點特殊作用。
他說,連皇帝沒有辦法的時候,都把自己的小老婆嫁出去安邦呢!你以為王昭君是去做政治思想工作?還不是拿身體頂事兒!
他說,為了生意,我什麼低三下四背躬屈節的事沒幹過?什麼丟人現眼昧良心的門道我沒鑽過?難道我不是人?我為了什麼?我發財的時候,你盡情享受,現在我倒黴了,你倒要裝貞潔、眼睜睜地看著我傾家蕩產嗎?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有?
他說,不管怎樣,你現在還是我法定的妻子,就必須盡做妻子的責任,和我共度難關!
說著說著,他好象是動真情了,先是抓住我的手,接著就滑下沙發,跪在我的膝下哀求:
“如果你還愛我,就幫幫我……”
“我求求你,為了我們共同的家……”他聲淚俱下。
他從來沒在我麵前這樣,他雖然粗魯,卻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氣十足的人,不是為難至極,他是絕不會這樣的。我心如刀絞,急忙把他拉起來,抱著他痛哭起來。我哭著說:
“可是,可是,我能那樣、那樣幫你嗎!”
哭了一會,他慢慢推開我,自己抱頭沉思起來。
他揪自己的頭發,捶自己的腦袋。
然後他站起來,嘟嘟囔囊地說,別以為你花的票子都是閃金光的!我告訴你,沒有一張票子是光彩的!如今這世道,誰也別想心安理得,誰也不用裝腔作勢,大家都得實際一點。
“那你就拿我當……”我又氣得叫起來。
老公突然冷笑起來,先是嘿嘿兩聲,接著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好象瘋了似的,樣子十分粗野可怕。笑了一陣,他大聲說:
“哼,還裝什麼清白!”
“你早給我把綠帽子戴上了,你們瞞得過我嗎?我是幹什麼的?那天如果你們就在屋裏搞,讓我逮住活的,事情早就擺平了!”
“還跑到河邊去搞,那夠刺激吧!怎麼現在又扭扭捏捏啦?”
嗡的一聲,我感到頭腦立刻就要爆炸。我抱住頭,同時驚諤地瞪大眼睛。
原來那天夜晚是你設的圈套?
原來你是把我當誘餌,當抵押,做交易,在進行一場卑鄙無恥的狩獵!
原來你也是一個“城市獵人”!
我萬萬沒想到老公會變得這樣缺德、這樣絕情、這樣殘酷,這樣卑鄙!
“陳賈,你還算是人嗎?”我悲憤至極,猛地站起身來,打了他一嘴巴,然後衝出門去。
他站在門口吼叫:“梁豔,你跑,你跑了就別再回來了,反正這個家也完了!你這個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騷貨!”
無論他怎麼吼,怎麼罵,我都不理他,我一直往前跑。
象一隻沒頭沒腦的蒼蠅亂撞,我竟跑到了那條河邊,在沙灘蘆葦間徘徊起來。我辨不清眼前的一切,隻感覺河水白晃晃的,後麵的山崖黑黝黝的。我聽不見四周是否有人語響動,甚至不知我的手機在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叫。
原來我以為自己是在愛情中迷惘、徘徊、艱難地抉擇,我還那樣真情、那樣厚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場喪盡天良的命運作弄!他們不僅是在拿一個弱女子玩愛情把戲,而且把她當狼爭虎鬥的犧牲品。“城市獵人”啊“城市獵人”,沒想到如今城市裏出現的這類怪物,會發生這樣殘酷的獵殺,遠遠超出了神農架原始森林裏的獸行!
我已經走到了愛的盡頭!我已經落入了一張陰險毒辣的獵網,我被推進了一場殘無人道的獵場,我已經墜入了黑暗無底的深湮!我無所選擇、無處逃逸,無可挽救,無處伸冤。
一切反抗和掙紮都沒有意義,已經沒有意義,沒有一點意義!無論是順從還是拒接,無論是保全還是毀了他的公司,我都隻能被丈夫當做“貨色”,我都永遠不可能作一個正當名分的“妻子”,無論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我其實是一個並不壞的女人,我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女人,我是一個軟弱得可憐的女人,我隻想甘為人妻,過普天下人都能過的生活,我隻想生活得良心安寧一點,為什麼不能呢?為什麼會落到這一步呢?是誰把我逼到這一步呢?
是他?
是他?
是我自己?
這是為什麼?
城市的霓虹燈火依然輝煌,卡拉ok廳裏夜半歌聲隨風飄來,河水在暗夜裏泛著胭脂般的紅暈,沿岸的蘆葦叢中不時傳出孟語浪笑。在這罪惡的夜幕裏,我仿佛看見那輛雪亮的摩托在城市裏飛飆,我仿佛看見無數倩男靚女在紅燈綠酒中周旋,我仿佛看見網上一片驚呼亂叫,我仿佛聽見彤雲又在那兒說:“燃燒吧”,老公在那兒喊:“幫幫我”,我感到真惡心。
我明白了那峒婚女子遺書上寫滿的208個“恨”字。
何去何從?何去何從!我獨自在河邊徘徊著,徘徊著。
偶一抬頭,但見情人崖高聳在夜空裏,正黑瞠瞠地俯視著我。在懸崖上麵,仿佛有一個神秘的峒婚伴娘的影子飄忽著,正在向我招手。我打了個寒蟬,禁不住渾身發抖。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