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不作答。
這時晨霧已經飄散,太陽完全露臉了。望著發亮的河流和河邊的山崖,不知怎麼我冒出了一句:“你要是想玩我,那我不如跟她一樣,去做峒婚的伴娘!”
他突然另樣地望著我,好象我識破了他什麼秘密似的。我也突然覺著他有些生分,有些異常,甚至有些可怕。
過了一會 ,他摸摸自己的頭說:“對你、我是真的,你、你太美了!讓我想想,讓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那你就想好了再找我。”
我趕緊整理好衣服和頭發,離開他,走了。
(六)
回到家裏,我發現老公居然躺在客房床上!
壞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突然回來幹什麼?這很反常。我懷疑他察覺了我們,心裏非常緊張,一時進退兩難。想來想去,我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內屋。
他和衣躺在床上,連那雙“騷烏龜”樣的皮鞋也沒脫,知我進來隻輕輕搖動了一下,閉著眼睛問我:“這麼早到那兒去了?”
我說我出去活動一下,轉了一圈,他依舊躺著不動。
我就急忙鑽進浴室裏。
好在他沒有再追問我,但從此以後,我的心就一刻也沒平靜過。
要彤雲娶我隻不過是應急之言,其實我很少了解他。交往了這麼久,他從來不跟我談他的家庭出生,甚至不談他的個人經曆。我隻知道他是大作家、好象還是什麼委員,出入上層,而他老婆則出麵經營一家很大的公司,是個大老板。他們家可以說是有名、有錢、也不缺權,在這個城市裏樹大根深、呼風喚雨,和我們這樣剛剛進入城市立足未穩的外來戶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我難以想象他們這樣榮華富貴的家庭、夫妻可以鬆散,可以反目,可以離異,可以重組。我更難以想象我可以取代他的妻子。
我其實並沒有想過真的要改嫁給他。我和老公雖然不是從小青梅竹馬,卻也是一方山崖縫縫裏鑽出的兩顆苦芽芽,連理枝頭風霜雨雪熬過來的患難夫妻。中專畢業我們回鄉務農,結婚以後原本就隻想男耕女織白首偕老在窮山溝裏,誰也沒有想到一陣罡風居然雲裏霧裏把我們吹到這霓虹世界,而且心不由己隨波逐流遇到如此婚外戀情。現在話出了口,我知道我們雙方無論那一家,其實真的發生婚變的可能性並不大,可也不能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彤雲真的作出抉擇,我將如何向老公開口?老公又會作出怎樣的反映?兩個男人會怎樣攤牌,他老婆會怎樣找我的麻煩?家鄉的親朋好友會怎樣議論?這將是一場軒然大波,我越想越膽顫心驚。
但是,彤雲要是真的邁出那一步,那我也隻好不顧一切了。我不能食言,我不能負人,或者說我擋不住愛的誘惑。
我努力保持家庭的平靜。我平靜的對待我的老公,也平靜地對待彤雲的來訪。那天早晨大概是我自己心虛了,老公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他依然經常帶彤雲到家裏來。表麵上我們是朋友,但一有機會他就向我發起攻擊,時而高聲朗誦情詩豔詞,時而低聲詠唱通俗小調,在頻頻示愛中顯露著非分之想。
而這一切往往就發生在我老公的眼皮底下,老公似乎渾然不覺,而我卻不能不感到內疚,甚至是一種罪惡感。
但彤雲遲遲不給我明確的回答。
我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他不可能那樣做。他追我,但不是在和我談戀愛,更不是向我求婚。我慶幸這會免去一場風險,但我也意識到這樣下去會有另一種危險。
女人擋不住愛的誘惑跟男人經不住性的勾引是一樣的,那種被愛著的感覺總是具有相當大的誘惑力,而愛本身又往往是不設防的。如果一旦突破,形成那樣一種關係也是我不情願的。真的,不管別人怎麼想,我還是不情願的。我記得在《峽江晚報》記者陸英博客上,我就留言談過這個看法。
在我這樣一個來自山鄉、初涉都市洋場的普通女人看來,私通甚至被美化為情人,其實不如公然插足的第三者,甚至不如無名有份的二奶。我在網上曾經看到一位社會學家談到私通時說過:“任何社會都認為那是一種醜惡。它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如果它下來了,社會也就不成其為社會了。”
再說我也懂得,不能形成婚姻的愛情好比朝雲暮雨,無論怎樣風情萬種,豈是女人一生寄托?豈能當作愛的歸宿?
於是我決定和他把話講明白,不然就晚了,那對我們雙方都不好。我在電話裏問他到底準備怎麼辦,他竟吱吱吾吾地說:
“難道我們不能有第三種選擇嗎?”
“什麼第三種選擇?”
“你何必那麼計較名分呢?”
我徹底清醒了,原來如此、果然如此。什麼第三種選擇?也許你對得住妻子,可我對不起我的丈夫。我可以明明白白地離開丈夫,卻不想欺騙他,偷偷摸摸地裏給他戴綠帽子。
我害怕道德掃射我的靈魂,我害怕良心鞭打我的情欲。我需要愛,但我首先需要像人一樣活著。我不是可以隨便被人占有和售授的,不管你是什麼人。
如果勉強,有一天我也會象那個女人一樣跳崖,我也隻有選擇所謂峒婚。
我不能不正告他,我說:
“朋友,請你原諒我,我實在做不到。”
“你對愛情的理解太傳統了!”他嗬嗬笑著回答。
我說,也許吧,再見!
(七)
網上關於“城市獵人”的話頭不斷。越來越多的理由說明那女子跳崖與他有關,隻是警方找不到證據,確切地說是找不到法律依據。《峽江晚報》記者陸英也在更新的博文裏提到峒婚的愚昧與“獵人”的罪孽,她說那“208個恨字”不應成為這個時代的長恨歌。而《婚姻愛情論壇》上又有網友貼出預報說:
“新的獵豔目標已經鎖定,獵物尚在掙紮,又一幕悲劇即將上演”。
真讓人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把這隻當網上遊戲了,這至少是一種不祥之兆。
彤雲越是逼我,我就越是後悔。
我後悔那天不該拉開窗簾,我後悔不該惹火燒身,我知道一時難以撲滅餘燼,但我想盡量回避他。
同時,我越來越懷念我們在鄉村的生活。我從衣櫃裏把丈夫多年前穿過的舊衣服翻出來,一遍又一遍聞著那上麵遺留著的昔日鄉間生活的餘香,貧賤夫妻挑水擔柴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山鄉的風、山鄉的雨、縷縷滴滴都帶著淳樸的芬芳,滋養著我的心田。那日子雖說貧寒卻恩愛甜蜜,就那樣白頭到老該是多好啊!後來老公做皮貨生意做發了,我也可以不種地而由他養活,可我後悔不該隨他闖進這陌生的城市,闖進這令人發暈的霓虹世界,這簡直是一個陷阱,一場惡夢!
我極盡女人的一切溫存我的老公,想彌補我的內疚和對他的傷害,找回那種賢妻良母的感覺。不,我沒有那麼高尚,我也不是耽於理想的褚琴,我隻是不敢放縱情欲,隻是想退回來、一心一意做那種天下最普通的夫妻,過那種正常的家庭生活。
難道這不行嗎?
但無論我怎樣努力,還是感覺老公的熱情在慢慢消退。原來隔三叉五有一次的夫妻生活本來就很原始,不是獅子滾球就是老虎叼羊,現在就變得更直接、更粗魯,一個勁地野豬拱地。他一點也不心疼我,完全不顧我的反映,而是一種役使、一種發泄,一種占有和生理的自我滿足。如果我稍有推委、那怕是哀求,他眼裏就會噴出怒火,我隻好閉上眼睛、強忍痛楚讓他完事。平時,他在我麵前已經很少歡樂,常常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不滿。而且我越對他依戀,他越是不高興,好象要故意和我保持距離。
這使我異常痛苦,痛苦得比打我罵我更厲害。但是我願意他折磨我、役使我,因為是我對不起他。我幾乎背叛了他,背叛我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結發,背叛我衣食與供、知寒知暖的丈夫。這是每個男人都難於原諒的。今生今世,隻有我欠他的,無論他怎樣折磨我,我都承受,我都欠他的。
我懷疑老公還是察覺了我和彤雲的瓜葛,才這樣故意折磨我。憑他過去狩獵的經驗,能不發現蛛絲馬跡嗎?但我沒有勇氣在老公麵前告發彤雲。我守住這一點秘密,更多的是為了不讓老公無謂的煩惱,或者說害怕老公小題大作,鬧得滿城風雨,因為我畢竟沒有和他那樣。我想隻要自己慢慢地疏遠彤雲,讓他死了這條心,那就大家都沒事了。
我想時間會把該埋葬的埋葬,把該複活的複活。
我隻祈願快一些解脫,不要把這杯苦水越熬越釅。
我再也不想聽見摩托車響了,然而讓我不可理解的是,老公居然越來越頻繁地邀彤雲喝茶、跳舞,甚至共度周末。而彤雲也好毫不氣餒地繼續演繹他的愛情。現在他不談石光榮和褚琴了,他大講特講政界秘聞、藝壇緋聞,名人軼事,說什麼月亮不圓了,星星不亮了,連太陽都是黃的。還拿著當地的報紙一一對號,好象情夫情婦成了社會主流,大家都不成體統。他的意圖相當明白,這都成時尚潮流了,我們何不順水推舟。
有一次在跳舞時,他居然故意悄悄問我:“你猜去年跳崖那女子是誰?”
我立刻警惕起來,連連擺頭。我開始懷疑他是否就是“城市獵人”,但我又覺得不像,因為我們確實產生過愛情,那絕對不是假的,那是刻骨銘心的。
然而他的做派又越來越不象談情說愛。他每次都風馳電騁地飆車而來,而且硬把我從老公汽車裏拉出來,要我坐在他車後,說是給我當“摩的”。他們把車開到濱湖路上兜風,在情人河邊玩耍,一路肆無忌憚地向我進攻,除了言語挑逗、眉眼傳情之外甚至動手動腳,好象我本來就是一個可以任人作弄的娼婦似的。這使我對他的留戀越來越少,奇怪這位大公子、大作家為什麼這樣不顧身份,一下子就變得如此下作。
他很露骨地在逼迫我,那樣子象是我欠他天大的人情,他是在討債,而且越來越不耐煩。但我隻覺得他無聊、討厭,還不知道羞恥。
最讓我難堪的是每當這種時候,老公不但不保護我,不抗議他,還和他兩個都嘻皮笑臉,鬧得我惱羞麵紅、無地自容。
不僅如此,老公甚至慫恿我跟彤雲學寫作,他居然對彤雲說:
“幹脆,把你的女弟子帶到神農架去住些日子,采采風!”
我是女人,而且我們曾經有過那樣的親密接觸,得寸進尺對他來說已是不可抑製的欲望,怎禁得住他這般誘惑、這般放肆。他們一個在前麵逼我,一在後麵推我;一個是喊愛我的人,一個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