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一片烏雲緩緩移過頭頂,擋住了明月,我突然覺得,今夜更適合殺人放火,棄屍荒野。
我磨了磨牙:“她是誰?”
朱孔孔似乎被我凶狠的模樣駭住了,又或許是有了醉意,說話有些結巴:“她……她是村口的朱珠。她爹今天找我,說……說朱珠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要……”
一句話沒說完,朱孔孔已趴倒在桌上,烏雲退去,清明的月光照著他通紅的臉,果然是醉了。
我將醉酒的朱孔孔安置好,這才回到自己房中,想著那隻還在大花肚子裏的耳環還沒到手就要易主了,不由得一陣氣悶,輾轉著又是一夜無眠。
【被圈養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於是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提著糕點去拜訪朱珠。讓我措手不及的是朱珠和她的家人對我極其熱情,若不是我對自己的血統有百分百信心的話,我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朱珠失散了多年的親生姐妹。
我在朱珠家吃了三頓飯,四個烙餅,五個菜肉包之後,捧著幾欲爆炸的肚子,我迎來了匆匆趕到的朱孔孔。
隻見朱孔孔遞給了朱珠一個信封,便在朱珠一家感激的目光中將我領走。
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邊猜測著他遞出去的信封裏裝著的究竟是什麼,會不會是聘書,又或者是情信?
一路上朱孔孔都沒有說話,我不禁又擔心他怪我莽撞,眼看他對我不理不睬,我胃難受著,心下更加委屈,幹脆僵持著也不說話。
一直將我送到房間門口,朱孔孔才倚著門框緩緩開口:“很餓嗎?吃那麼多不怕撐著?”
我慌張地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那個……盛情難卻。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何那麼熱情。”
朱孔孔挑了挑眉,歪著頭笑道:“哦?可能是因為喜事近了吧。”
我心中突然一窒,拚命壓住已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了:“你已決定了嗎?”
朱孔孔收起笑容,嚴肅地點了點頭:“是的,決定了。”
我不禁想起那個信封,想來十有八九是聘書了,頓覺更加委屈,連心也揪著疼:“你剛才給朱珠的信封……”
“哦。”朱孔孔攤了攤手,“那是退婚書。”
我忍著胃疼,顫悠悠地伸出手指著朱孔孔:“那……那你說什麼喜事近了。”
朱孔孔笑著握住我伸出去的手指,緩緩朝自己拉近:“朱珠就和阿牛哥要成親了,不是喜事是什麼?朱珠和隔壁村的阿牛哥情投意合,想和我解除婚約,怕我放不下麵子,所以讓我先退婚。昨晚想跟你商量來著,誰知不勝酒力,今天一早起來你又不見了。”
不知不覺中,我整個人已被拉到他的跟前,他的呼吸噴在臉上,又熱又癢:“我跟他們說沒關係,反正我心裏也有人了,但他們還是堅持要我先退婚。”
我愣愣地抬起頭:“你心裏的人是誰?”
他沒有回答,卻反問我:“你聽過大豬說有小豬說沒有的故事嗎?”
我木訥地搖頭:“沒有。”又皺眉,“這故事名字好土。”
下一刻,我隻覺自己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朱孔孔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溫柔,他說:“那麼,小豬,以後我養你吧。
當時的月光太過明亮,朱孔孔的表情太過深情,我的心格外舒坦,胃裏還未消化的東西爭先恐後地要出來看熱鬧,於是我羞澀地低下頭,吐了朱孔孔一身,終於胃也跟著舒坦了。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讓我直到最後都沒能反應過來,朱孔孔竟然要將我比喻成豬!
【秘密的裂縫】
那夜之後,我常常回憶起那一輪圓月,清明得讓心都要融化。我對朱孔孔說:“我永遠會記著當時的月亮。”朱孔孔深情款款地附和我:“我也永遠會記得當時你嘔吐的樣子。”
一個月後,我和朱孔孔在村裏所有人和豬的見證下成了親,我要的幸福終於握在手中,像那一輪圓月,永掛於心田。
朱孔孔變得很忙,他解釋:“你越來越能吃,作為飼養人我不得不努力掙錢把你給養肥了。”
我很甜蜜地自動理解成他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而努力著。
他數著賣豬的錢,操著養豬的心,三天兩頭地往城裏跑,積極地發展著他的豬事業。
朱孔孔回村的前一天,我做了個噩夢,夢裏我抓住朱孔孔的手拚命搖晃:“他們追來了,快把我藏起來!快把我藏起來!”然而他卻無動於衷,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那幾雙猙獰的大手越拖越遠。
我掙紮著從夢中醒來,卻看見本該黃昏才到家的朱孔孔紅皺著眉頭坐在床邊。
“素素。”他癡癡地叫著我的名字,“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一愣:“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低下頭看著我,眼神有些呆滯:“如果我一直不問你的來曆,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嗎?”
我的身子一僵,看著他緩緩從懷裏掏出來一張破破爛爛的紙,攤開在我的麵前:“我出城那麼多次,第一次去看官府的告示,卻讓我看到這個。”
那是一張官府的尋人告示,下方寫著“尋沈家女眷,重賞千金”,而上方的人像,分明就是我的樣子。
“沈府女眷。”朱孔孔的聲音在顫抖,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臂,“城裏人說沈家的人一直在找那個在新婚當天突然失蹤的八姨娘,他要找的人是你嗎?嗯?”
我隻覺指尖冰涼:“朱孔孔,你聽我說。”
他突然笑了起來:“好。那你告訴我,在嫁給我之前,你是不是有夫之婦?”
我皺著眉頭,心裏突然滋生出一種無助感:“在遇到你之前,我身上的確有著婚約,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朱孔孔緩緩放開抓著我的手,嗤笑道:“原來我娶了別人的妻子。”
我抬起頭,望進他的眼中:“你在意的究竟是我瞞著你,還是我的婚約?”
朱孔孔的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冰冷:“素素,父母命,媒妁言,你太胡鬧了!”
“胡鬧?”鈍痛的感覺頃刻蔓延全身,“嫁給自己心愛的人這是胡鬧嗎?難道要死守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這才叫不胡鬧嗎?我就逃婚了怎麼樣?你要拉我去浸豬籠嗎?莫說我不是……”
“住口!”朱孔孔蠻橫地打斷我的話,憤怒扭曲了他英俊的眉目,半晌,他閉上已經通紅的眼睛,開口道,“素素,你走吧。”
【我隻是你的妻子】
我想,朱孔孔把我寵壞了,以至於在他趕我走的時候我還能理所當然地吼回去:“走你大爺!要走你走!”如果不是我當時太過凶猛,那便是朱孔孔被我壓迫慣了,聽到我趕他,他便真的二話不說奪門而去,一走就是好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抱著大花,想起那天的對話,懊惱得想拿頭去劈柴。朱孔孔說得沒錯,若他不問,我會一輩子都不提及,倘若我坦白之後麵臨的是失去,那麼我寧願撒一輩子謊。
正揪著腦袋鬱悶著,卻見經常和朱孔孔一起出城的三根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嫂子,快,快走!”
我一愣:“怎麼了?”
“前幾天孔孔哥撕了官府的告示,再進城的時候就被捕快給抓了。關了好幾天,我好不容易進去看他,他就隻一個勁地叫我帶你走,還讓我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就是沈府失蹤的小妾!”三根急得直跺腳,“你還愣著幹什麼?走啊!”
三根話音剛落,便聽見大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我驚恐地回過頭去,卻見大門被撞開,一群帶刀捕快闖了進來。
我定一定神,這才看清捕快押著那個鼻青臉腫的人竟是朱孔孔,這些天所有的思念在一瞬間決堤,朱孔孔臉上的傷刺眼得要讓我失了理智,我叫喊著跑過去,卻被捕快一次次地擋回來。
三根嚇得直哆嗦,一個勁地擺手:“大……大人,我們這可沒有什麼沈府小妾。”
朱孔孔咬著牙朝三根一瞪,氣得臉色發青,又轉向還在怔仲的我,目光驀地放柔,卻夾雜著讓人驚心的哀痛:“別過來了。”
“她當然不是什麼沈府小妾。”人群中走出一個穿著四品官服的男子,那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是沈府千金,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對嗎?沈素!”
永州知府徐友達!我的心裏似有無數個驚雷同時炸響,在看到那張告示的時候我早該想到,他沒有放過我,他還是追來了。
我站直身子,迎向朱孔孔困惑的目光,盡可能地放柔語氣:“無論我過去是誰,但現在,我是你朱孔孔的妻子。就這麼簡單。”
朱孔孔原本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對著我粲然一笑,一如初見那天,幾乎要讓我忘卻此時身處險地。
“沈素,在我麵前你還敢如此打情罵俏?”徐友達擋在朱孔孔麵前,“也是,你一直就這麼特別,就連逃婚,也要慫恿你爹的小妾一起逃。可惜,你逃得再遠,還不是落在我手上。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