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開國之時有宵禁之令,初時極為嚴苛,違令者杖責四十,到後麵,社會安定,再加之官員要早早上朝,王孫公子要尋歡作樂,一早一晚,早起的要吃早點,晚歸的要吃宵夜,慢慢的禁令雖未解,但也沒有嚴格執行過。
已是三更天,軟紅樓邊上的側巷裏,仍有一個小攤,一個暗黃的燈籠在風中被吹得直打轉,一張小四方桌邊放著三個小板凳,小小的挑擔一頭是火紅的爐子,另一頭放著碗筷調料等雜物,這小攤隻賣餛飩與陽春麵兩種,主要光臨的客人是在軟紅樓買醉不留宿的客人,雖說軟紅樓裏不缺酒菜,但這小攤的生意也挺好。
眼看著最後一撥客人離去,軟紅樓門口的大紅燈籠被吹熄,朱紅大門被關上。小攤老板收著碗筷準備收攤,卻聽見身後有人懊惱的說:“呀?已經賣完了嗎?”轉身卻是個女子,蠟燭昏黃,看不清她的模樣,隻看出她一身暗色衣衫,收拾得幹淨利落,頭上耳邊也是簪環全無。老板愣了一下:“這麼晚了,姑娘你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頭?”
“你不也是一個人在外頭?”
“我要做生意。”
“我也是在做生意,餛飩多少錢,麵條多少錢?”
“都是五文。”老板不再相問,一個單身女子還能做什麼生意,說不定是個流鶯,罷了罷了,上門就是客,管她的錢是哪裏來的。
重扇起灶中火,卻發現餛飩與麵條都不多了,若是要餛飩,隻有八成,若要麵條卻是更少,隻有六成。他正猶豫著,感覺身邊有異,轉頭卻看見那女子正站在身邊勾著頭看:“都不夠了呢。”老板問道:“那姑娘是要餛飩呢,還是要麵條呢?”
那女子偏著頭想了想:“擱一起下吧,我都要了,反正你帶回家去明兒也不能用了。”
調料極是簡單,那姑娘吃的倒是挺香,看樣子是真餓了。不僅將餛飩和麵都撈了個幹淨,連麵湯都喝了幾大口,這才心滿意足的擦擦嘴:“多少錢?”
老板說:“5文。”
“不對吧。”那姑娘看著他。
莫不是遇上了想賴賬的?不能吧,這年頭還有沒有天理了,小攤都會有人想賴賬?
那姑娘眨巴著眼睛:“餛飩有八成,麵有六成,加在一起有十成四的份量,快多出半碗來了,還隻收一碗的錢?這麼做生意你是要虧的。”
“哦,方才姑娘不也說了,剩下這點帶回去也沒用了,算我送給你了。”
“不行不行,老板,你莫不是算不清這賬?沒關係,我幫你算。餛飩有八成,那便是4文,麵條有六成,那便是3文,我當給你7文錢才是。”說著便將手中的七枚銅錢遞過去。
雲聚客棧二樓的天字號房。
房內有個美人坐在梳妝台前,慢慢的梳著頭發,兩對蠟燭的焰頭忽得向內倒,她漫不經心開口道:“再差一刻不回來,我就要執行‘天消’了。”她身後原本緊閉的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方才那吃麵的姑娘站在窗邊,笑道:“我哪次不是準時準點回來的,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派你跟著我,你就是想蹭一筆出差費吧?”
“我呸,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掉錢眼裏了。”美人嗔道,站起身瞪著她:”你不回來我就不能出去,還有錢說!衣服上都掛著蔥花呢,半夜三更還吃個不歇。“
“要不下回我請你?”
“千萬別客氣,堂堂玉殿殿首金璜在小攤上吃東西不嫌丟人,我刑堂還是要臉的。”說罷,美人如一陣風似的從她身邊刮過,從二樓輕飄飄躍下,幾下縱躍,便隱入黑暗。
金璜站在窗口望著她去的方向,扁扁嘴:“臉是什麼,能吃麼?”自己想起了名菜扒豬臉,不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