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水，在於忘情。
這河水不知是否是千萬年來洗刷了太多人的記憶，也藏汙納垢太多，渾濁成黑沉沉一片，汩汩流淌著向更深的地底而去。
不過好在，它對仙人的記憶應該不會有什麼腐蝕。況且，飛升之前本姑娘可是遊泳健將，還曾見義勇為救過落水兒童。不然我才不會答應這小閻羅王的主意，那些家夥欠小賣部的帳我可都記著呢，死也不能忘。
我脫了鞋子挽好袖子，準備投身忘川之中，一隻手忽然從身後輕輕拉了下我的手臂。
回頭，是渣男那俊逸的臉，“為什麼要救我？”他目光深沉，甚至有一絲憂鬱，讓人恍以為之前那些浪蕩散漫，色膽包天，都不過是假象。
“為了薪水。”我說。
“其實我死了未嚐不好，你不必為我如此……”
好婆媽。我掙脫他的手，縱身躍入黑水之中。
岸上的小黑小白委屈地看了看司徒蘇蘇，蘇蘇隻望著水麵，不拿正眼瞧他們。
小白扯扯小黑的衣襟，求助的眼神竟有些楚楚可憐：“黑哥哥，我不會遊水……”
小黑道：“有我呢，別怕。”
小白依舊縮著身，望洋興歎：“可這忘川之中，又何止是水才可怕？”
小黑歎了口氣：“什麼都不如小爺生起氣來可怕。”
小白點點頭，深以為然的表情帶著殉情般的壯烈：“哪有什麼硬幣，就算真的有，掉在這忘川裏，也別想再找回來。小爺這是拿我們陪葬呢，不過還好有黑哥哥在，死就死了，也沒什麼遺憾。”
小黑重重點了點頭，拉著他要躍下來，卻又被小白扯住：“記得那年我們在鬼府大會上跳的黑白雙舞嗎，好想和黑哥哥再跳一次啊……”
“真囉嗦啊……”
一隻腳重重踹在他屁股上，小白猝不及防撲通一聲落入忘川，小黑見狀也立馬追隨而去，一個猛子紮下去半天不見鬼影。
我剛從不能辨物的水中抬起頭，抹了把臉，便見司徒蘇蘇慢悠悠把腳收了回去，歪臉看著我：“姐姐慢慢找，我那枚硬幣是黃色的，97版的五毛錢。”
我沒吱聲，深吸口氣，又潛了下去。
這忘川水，跟汽油也差不了太多，黑得叫人絕望。耳畔忽然傳來一疊聲的尖笑，吱吱呀呀的，不仔細聽還以為是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在嘶叫。
“又有掉下來的魂魄。”其中一個聲音興奮地叫著，“都別搶，是我的！”
同時有什麼東西扯住了我的腳，用力往下拽。
忽然那雙手又鬆了開來，有些氣憤地道：“不是魂魄，居然是個神仙……”
說著那聲音已經遊遠，更多的手卻不管不顧地抓了上來：“那老鬼不要，就是我們的了……”那些手拉著我往不見底的深淵沉下去，我本已仙力微弱，在水下更是難以發揮。再這樣沉下去，不被他們分而食之，也要溺水而亡了。
“仙姑，快逃吧，這些住在忘川裏的水鬼，縱是我們兄弟也無法管束的。”小黑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除了那老怪物，這都是些不想轉生賴在地府裏的惡鬼，他們就喜歡地府的黑暗，認為這裏才是屬於他們的世界。最大的愛好，就是當新來的魂魄走過奈何橋時，從橋上扯住他們的腳拽下水來，爭搶著吃掉……”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這樣的人，留在地府倒也是好事，免得危害人間。
不過他所說的那個老怪物……我忽然想起個人，確切說，是想起一位神仙。
聽小六子說，幾百年前，上界曾經貶謫過一位神仙，罰他入凡間曆劫三世，不過到第二世他在凡間去世之後，卻再也沒能投生為人。仙界也曾派人來做過調查，結果在地府也未能找到他的魂魄。
這位仙家就此便消失了，成了上界的一樁懸案。
難道……正思量著，隻覺得雙腿上亂紛紛一片銳痛，似乎有幾十雙手同時撕扯著我的肉身，忘川水中泛起一股血腥，像是鯊魚撕碎了它的獵物。
“仙姑，對不住了，我先走了，你也快逃吧。”小黑的聲音已漸行漸遠。
喵的，倒是告訴我，此種境地，我該怎麼逃？
忽而間，水流激蕩了一下，像是有什麼人躍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