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一間原是王爺和福晉大婚後才住的寢殿,室內陣設華麗而精致,各式家俱多用楠木製成,彩繪輝煌,十分炫目。棱窗與隔扇都有萬字、蝙蝠、卷草等深浮雕紋飾,做工玲瓏纖巧,圖案浮凸生動。
海蘭珍醒來後,見到的就是這樣一間極致奢華的屋子。她剛睜開眼睛,還有點摸不著狀況,轉頭就見到額娘急切的臉,她沙啞地問道:“額娘,這是哪裏?”
烏雅氏擔憂的神色頓時化作驚喜:“珍兒,你醒了?你要把額娘嚇死了!快告訴額娘,頭還暈不暈?嗓子疼不疼?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連串的問題,海蘭珍也沒有力氣回答,隻覺得嗓子像要開裂了一樣,火辣辣地疼,一說話更像有無數把鈍刀子在她嗓子裏劃拉,她皺著眉頭咳嗽了幾聲說:“頭暈,嗓子也疼。”福晉立刻說道:“好,乖女兒,你先忍著點,額娘帶你回家。”說話間已有丫鬟端了白蘿卜汁上來。烏雅氏伸手端了讓海蘭珍喝了,然後周圍的人七手八腳地開始替她收拾,又扶了海蘭珍下榻。一陣忙亂中海蘭珍瞥見明月和綠菊頭發散亂,雙頰高高腫起,眼淚汪汪地。她立刻指著她倆艱難地問:“她們——她們——怎麼了?”
烏雅氏看了眼兩個丫頭,咬牙切齒地道:“兩個賤婢!回家再收拾你們!”兩個丫頭嚇得渾身發抖。烏雅氏說罷眾人簇擁著海蘭珍母女倆就往外走。弘晝領著全府奴仆管事在後麵恭敬地相送。
臨出府前,烏雅氏看也不看弘晝一眼,隻沉著臉對著身後欠了欠身子施了一禮說道:“王爺今日之情,臣婦感念在心,改日定當厚報!”
明明是致謝之詞,弘晝卻聽得心驚肉跳。他不敢多言,眼睜睜地看著烏雅氏摟著海蘭珍上了馬車,海蘭珍並未回頭,一行人就這樣坐著馬車絕塵而去。
弘晝在門口目送良久,馬車早已不見,他垂頭喪氣地連府也不想進,就這樣怔怔地一個人站在門口的石獅子旁,大有成為第三隻石獅子的跡象。劉安小心翼翼地說:“爺,回府吧!”
弘晝不動,劉安又說:“綠耳已經去跟著小姐了,有什麼事,他會回來稟報的。”好說歹說才算把弘晝拉進府裏。弘晝坐立不安,一時擔心綠耳不會辦事,打探不了有用的消息;一時又擔心海蘭珍剛剛清醒,還不知道會不會留有什麼後遺症,接著又想到劉太醫開的方子也不知道交給海蘭珍家的下人帶走了沒有,一疊聲地叫劉安快馬加鞭把方子給人送去。
劉安在外頭盯著人拆孝棚、幛幔,清道路,聽了弘晝的話無奈地歎氣:“爺,方子是您親手交給夫人的,連藥都一並給了,劉太醫的話您也一字不落地講給夫人聽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何況,綠耳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再不濟,您晚上還可以親自去看一趟……”——隻要您進得了副都統府就行,聽說裏麵布了天羅地網,連上夜的婆子走錯了路都被捆得跟粽子一樣。劉安心裏嘀咕著。
果然,一個時辰後綠耳回來了。弘晝大喜過望:“珍兒如何了?她好些了沒有?”
綠耳的牙忽然很酸,就算是西王母給的靈藥,也沒有一個時辰就好的。五爺果然是自從清明節上了西山回來後就一直不大正常。
“爺,小姐雖然有點虛弱,但看著還好,倒是她那兩個丫鬟,回家就被夫人打得半死。小姐連哭帶求都沒有用,夫人像是發了狠心,一定要打死她們,後來小姐急得要暈過去了,夫人才吩咐住手,把這兩人扔到了下人房裏,還不許請大夫。”綠耳腦子裏閃過綠菊宜嗔宜喜的臉,有點可惜。
弘晝的重點顯然不在這兩個丫鬟身上,他聽得海蘭珍差點又暈過去了,頓時心疼,想了想又說:“不行,這兩個丫頭要是死了,珍兒勢必要傷心。”於是打定主意,讓綠耳和白義晚上等夜深人靜了,悄悄地帶了太醫去給這兩個丫頭治傷,務必要讓她們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海蘭珍麵前。綠耳領命而去。
王府的管事進來請示,問那些個和尚道士怎麼辦?大覺寺的高僧說一卷《金剛經》還沒有念完,要親自到弘晝跟前來念。
弘晝不耐煩地揮揮手:“走!走!每人打發五十兩銀子,把他們給我弄走!”
“爺,您昨兒還請了幾位老王妃來看戲,誠親王太妃、莊親王福晉還有怡親王側福晉都說要來看戲的,請爺示下。”
弘晝有點無言,昨天海蘭珍說的那句話之後,他一生氣,回來就讓府裏下人們準備喪事,又大肆發貼請了老太妃、老福晉們過府來看戲,現在正殿都燒了,戲還如何演,隻能趕緊讓下人送信,給各位老太妃賠禮道歉,許了擇吉日再請。
“記住,府裏走水的事,一個字兒也不許往外說!要是有半點風聲露出來,摸摸你們腔子上長了有幾個腦袋,夠不夠砍的!”劉安神情狠厲,一一安排妥當,連府裏的下人都一律封了口,膽敢議論未來的福晉,別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