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3)

生活在另一個宿舍的雪醇此時卻越來越陷入一種對她來說以前的生命中從沒經曆過的一種境地。很多年後的她,從來也不願回憶、但也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境地。她現在越來越沉默了。她開始習慣於在那盡管是白天也是幾乎黑黑的(隻有晴天的正中午很短很短一段時間可以把一直開著的燈關了而其它的時間就必須一直開著日光燈、光線暗淡的房間裏像一個不見天日的、生活在黑暗的地麵以下的土撥鼠一樣,隻不過她還是羨慕那陽台外銀子般的陽光。她甚至渴慕、她知道她心底裏此時有多需要它!但是她就像一個內心焦慮的怕見陽光的什麼內心陰暗的什麼動物,隻有湊縮在那陰暗的一個角落。此時,她自己就感覺到,她就像已跟那外麵陽光燦爛的世界隔了一千年、一萬年。她自己就感到就像經過一個奇怪的穿越或者經過時光隧道,如果真有這個的話站在一個和陽台外那個陽光燦爛的世界豪無關係、一千年、一萬年後或者前的房間看著一千年、一萬年前或者後的陽光。她現在心裏已經被一種情感和情緒長期地占據,那就是:焦慮。這種情緒也可以說早就有了。我們前麵曾說過,她一直想尋求一個辦法來把她從那件發生在她身上的奇怪的事解決掉,而且她一度對做這件事懷有很大的信心,可是當這件事她一直尋求解決之道而無果並且越來越嚴重時,她除了一直把她的那顆心持續地浸在無法解決的焦慮之水裏去,並且漸漸習慣起目前那種生活和境地了。不能否認,她現在已經把所有的身心、精力(包括注意力)都全部不留一絲分毫地投入到對發生在她身上的奇怪的事尋求解決之道上來。並且她希望這種解決之道能夠快速——越快越好!因為她已無暇他顧——她顧不了自己的專業和學業、她顧不了別的一切的一切。她現在隻顧一件事。就像一個人,在一條很長的大路上走,奇怪地,一直隻低著頭盯著她自己胸前的某一個地方,從沒抬過一次頭,不說一隻天上飛的老鷹在她頭頂盤旋不能引起她一丁點甚至一絲絲注意,甚至連是上最能吸引人注意的事此時在她跟前上演也不能夠引起她哪怕一絲絲的注意而把注意力和目光引向別處。她此時就是這個人。我相信此時就是世上有史以來最響的炸雷就在她的頭頂炸開也不能引她從她所注意的事上抬起頭來。但有一點要例外一下,我們前麵也曾提到過她現在在萬般無奈用盡全力也尋求不到解決方法的情況下,隨著時間的推逝,她開始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這種生活和以前她的生活是多麼的大相徑庭!)她在因為心的焦慮而沒法有一刻鍾(哪怕有一秒鍾!)靜下心來專心做一件事(指的是她一直以來喜歡和入迷的作畫和看書、學習)而在那光線像水裏暈了幾滴黑墨水汁的、像一個土拔鼠的黑黑的洞的走廊最盡頭的宿舍裏把這(指的是家具)摸摸、把那動一動,最後最終什麼也不做,大腦裏一片空白,有時會無意間抬起頭,向著陽台外的方向,默默地盯著那水銀般的一塊陽光,默默地看一會,那時她精神恍惚,不知道此時是何年。也不知道那陽光在外麵灑了多久,也許創世紀時就灑在那裏了。那是上帝所造出的光。但她那時候還不明白。有的時候她看著那塊陽光,就會想:”她做了一個好長好可怕的夢。”因為那陽光,就是從夢裏灑進來的。輕輕一蕩,似乎就要消失。她也知道,那時那片陽光,似乎已經不屬於她。有時,她提著熱水壺從外麵打水回來,盡管她在外麵燦爛的陽光裏走,但她也好像無暇顧及這熱度和燦爛和享受明亮,也許潛意識裏(盡管她自己沒感覺到)她隱隱有點覺得她自己有些不配享受這陽光——於是總是匆匆地、走得快些,然後趕快躲進寢室——那個走廊盡頭的洞裏。那時她自己就清清醒醒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個隻配躲在黑暗的洞裏的、齷蹉的、行動舉止都鬼鬼祟祟的、心裏懷著陰暗和壞念頭的可鄙的老鼠一樣,不敢見天日,隻配躲在那黑暗的洞裏打著壞主意。那時的她經常就是這種清晰的感覺。然後,想到在這光明的、明亮的、到處是美好的、陽光的大學校園裏,竟然有她這樣一個齷蹉的人把一個如此齷蹉和見不得光的黑洞洞的窩安在這裏,就感到羞愧,臉也就紅了。竟有一種犯罪感。然而,此時的她,盡管有這樣的羞愧之感,當她從陽光燦爛、明亮的陽光裏驀地走進樓道,盡管那樓道讓她感到竟有些陰冷(並不是真正的陰冷,甚至這在夏季裏還讓人歡迎,這隻是從溫暖的陽光裏驀地走進屋裏的常常會有的一種感覺),但當她走進更加黑暗和陰冷的宿舍,她還是覺得她甘願從早晨到晚上她一直呆在這個宿舍裏——盡管這會讓她更覺得自己像一隻老鼠。但她還是更願意呆在這裏。那個時候的她。那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很齷蹉,不管是哪一方麵她都覺得自己齷蹉(而這種齷蹉恰恰是她以前最反感和瞧不起的)。她就像一隻老鼠,呆在她不見天日的窩裏。

記得有一天晚上有流星雨——獅子座流星雨(應該沒錯吧)。而那時,大s主演的《流星花園》正是火的時候。校園裏的各大周末影院放映基地,都在一輪一輪地連番播放這個電視。記得從那以後,類似的王子與灰姑娘、豪門貴子與貧窮打工妹的戀愛故事就開了個頭,以後在持續很多年的年數裏,這樣的題材電視劇又臭又長、充滿了電視熒屏,經久不衰,但我從沒有好好看過哪怕一集,總是看過幾分鍾就看不下去了。這樣的電視劇好像也捧紅了一批又一批的所謂“偶像明星”,這樣的電視劇很迎合當時時代的打工潮,給了那些打工妹以無數的幻想,鼓勵她們在戀愛上向前衝。不說題外話了——那個晚上,天空有一大群一大群的明亮流星從頭頂的飛過。從那明澤的透明空氣裏、從那頭頂上那藍色的、藍得透明的天空中一群一群劃過。一群剛過,相隔一小會,一群又像接力般劃過。銀色的、一大群、一大群地劃過,那麼親切地劃過。她們飛得那麼低,她們每一顆又是那麼亮。她們懷著親切的眼光從雪醇頭上一群一群靜靜地劃過。空氣中充滿了銀色的月光、靜靜的、懂人心扉的月光。宿舍樓外的校園裏,此時似乎隻有雪醇一個人。沒有一個另外的同學。從遠處的階梯教室裏隱隱傳來一陣大群學生的歡呼聲,那間教室裏據說正在每天晚上悄悄連播《流星花園》。此時那歡呼聲不知道是看電影所發出的還是看真正的流星雨所發出的、亦或是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從而所發出的。還有些同學大群大群地聚集在某座樓的樓頂上看。因而發出歡呼聲。那群人中,據後來的同學講,有很多是男同學摟著自己的戀人看的,因此歡呼聲就格外大。可是這上天造就的相當的浪漫雪醇都沒有親眼看到。因為那時候她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更沒有戀人摟著她。她甚至從沒看過《流星花園》,由於前麵所提到過的她對以外的一切都不關心、無暇顧及,所以她從沒有去看過——在那麼火的情況下。至於那天晚上她知道有教室在連播《流星花園》,那是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怎麼知道的——好像是無意聽到別人說的。就連那天晚上的流星雨,也隻是她誤打誤撞地偶然被外麵那明亮的月光吸引而偶爾走出宿舍樓撞到的。她隻知道那一天,那幢宿舍樓前碩大的校園,靜靜的銀灰色水泥地,被靜靜的銀色的月光鋪著,宿舍樓的窄窄的樓沿在樓房牆根投下了一排窄窄的陰影。連那陰影都那麼美。雪醇站在樓門前抬起頭看那天空中飛馳的流星群。她們飛得那麼低。一顆一顆,從她的頭頂、從樓房牆跟前靜靜地飛過去。那銀色的一顆顆、那銀色的一道道弧線、那銀色的一條條尾巴······雪醇抬頭看著,她覺得很神奇。她是第一次這麽近、這麽清晰、又這麽真實地看到不常見到的天象。而且是那麼漂亮!說不盡的壯觀。現在回想起來,想那時的美麗的、壯觀的景象,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上帝是那麼偉大!大自然是那麼叫人稱歎、蔚為奇觀!那麼美麗!真是怎麼形容也不能夠的美麗!不能不稱歎上帝是最偉大的藝術家、誰也抵不上他的一點!雪醇仰著頭,就看著那美麗的、無法比擬的星在距自己很近的頭頂上飛過。這個時候真是神奇!天空亮堂堂的,周圍也都是亮堂堂的。就像到處鋪滿著靜靜的、銀色的河。周圍很寂靜、很空靈。校園裏現在竟出奇地寂靜。她不知道同學們都到了哪兒。但她並沒有關注這個問題。她那麼自然而然地走進銀色的空氣裏。她走出那房簷的陰影,信步走到那銀色的河中。於是她全身都沐浴進了銀色的靜靜的河。就像是一場洗禮。純淨的洗禮、充滿悔意的洗禮、上天賜給她的洗禮;似乎在期望她能脫胎換骨。本來剛從宿舍出來的時候,她隱隱感到自己是很孤獨的。但現在,她並沒有為自己的孤獨而感到悲哀。她已經完全被這美麗的、罕見的、神奇的景象給吸引住了。周圍的樓房都靜靜地沐浴在這銀色的河裏,在這銀色的河裏靜靜地、不動聲色地沉默。莊嚴而寂靜。她朝左邊稍遠處的新建不久的大禮堂像BJ的天壇屋頂相似的、又像一頂帽尖兒尖尖的禮帽似的屋頂看去,那裏也灑滿了銀光。很寂靜。但似乎隱隱約約從哪個遠處傳來了大群同學的喝彩聲和驚呼聲。“也許他們是在遠處那個屋頂上看。”她想。她此時心裏稍稍感到有一絲悲哀。但很快地,她扭過頭,抬頭看那頭頂上一束一束流星劃過的天空。神奇的天空!她很快就忘了那一絲隱隱的煩惱。她當時也許並沒有很清楚地意識到:她這時竟然第一次從這很長時期以來過多的、過度的自我關注中走了出來、從做繭自縛中鑽了出來,雖然是暫時的。她抬頭盡情地觀賞那神奇的景象:那一群一群的銀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她頭頂上飛過。有的飛得很高,有的看起來就在距她很近的頭頂飛。不是一顆、兩顆,而是很多顆、無數顆。一大群從她的頭頂飛過。天空很寂靜。沒有風雲變幻,有的隻是提供了大麵積的、廣闊的淺藍色、澄澈的底色。那是另一種海。那是上帝的胸襟。有時,一大群銀色的、閃亮的星星從她的頭頂無聲地、又是那麼讓人震撼地從頭頂飛過去了以後,有一會兒就沒再有星星從那上麵飛過。或者過一小會兒又一顆或者兩顆又像趕路似的從那上麵匆匆地劃過。然後,接著,有時一大群——很大的一群飛了過來,像結伴而行的一群要去趕集活者去參加一個什麼誘人的聚會、派對的好夥伴、朋友,一顆一顆地放射著它們那美麗的、神聖的光芒、像一顆顆大的鑽石似的劃過雪醇頭頂的天空。她覺得她們距她那麼近,似乎她一伸手就可能接住她們來。也許她們就是上天的天使的蹤跡。也許她們是要去赴一個盛大的宴會,或者要急急趕去簪在天使那最神聖、最迷人、最光滑的頭發上,做她們美麗的裝飾。有時候,有一小會兒,一直是陸陸續續,飛過一顆星,或者兩顆,然後又是一顆星、或者兩顆;然後有時候是隻有一顆星飛過,像是在急急地獨自趕路、又像是匆匆忙忙地要去趕前麵的夥伴。然後、接著,又是一大群的星飛過。雪醇微笑著,抿著嘴唇。笑意洋溢在她的嘴角。雖然此時此刻,發生在她身上的長時期以來叫她前所未有的恐懼的煩惱還在纏繞著她,還在如此真實地存在。但她這個時候,暫時忘了它們。她想起了在人們當中一直傳說的“對著流星許願,這個願就一定能實現”這種說法。於是她站在月光裏、站在星光裏、站在銀色的、莊嚴的、寂靜的河裏,合攏了雙手,同時閉上了眼睛,默默地許起了願。但是似乎她也許是她頭腦一時沒有轉得那麼快,或者是她從沒有認真地、負責任地、明確地想過自己的願望,也許是她又些慌亂、需要一些心理準備。總之她似乎感到並沒有把自己真正想實現的願望說出來。她其實心裏那一刻想的願望是那麼混亂、和無秩序、缺少邏輯,她感到慌亂,她為說不出或者感不出自己的真實或者真正願望而感到慌亂和焦急,但她實際上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願望,她不知道自己的願望是什麼,也許太多了,以致於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自己的願望。總之,最後,雖然許了願,但她還是感到了稍稍的沮喪和心中的一絲絲懊惱。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星雨漸漸地過去了。她還是仰著頭看著上麵的天空,等了很長一會兒後,再沒有一顆流星劃過後,她才默默地走進宿舍樓的大門。竟沒有想過,在這在她似乎很久以前,也就是身體還在健鍵康康時,她是那麼喜歡月夜,就像這樣的夜晚,她一定要為這樣美麗、神奇的月夜感到驚呼的,而且肯定要去在這美麗的月光裏遊走一番、感受一番、遊蕩一番、讚歎一翻、欣賞一番。而現在,她竟然沒想到這些,而是又馬上走進宿舍樓的大門,重新又那麼沉重地感到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