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夜半驚魂(2 / 2)

趙老爺坐起身來拿了件衣服想給夫人披上,一張白紙飄然掉落於腳邊。他彎腰撿起,湊到燭光下看,竟是當初害翠芝尋死的那封休書。但是這休書不是早已被他燒毀了嗎?怎會在此出現?他猛然想起那個旖旎詭異的夢來,難道夢中見到的都是真的?那個願望是否也是真的?!他既驚訝又激動,手中的衣裳掉落在地,趙夫人被悉悉索索的聲音擾醒,欣喜道:“老爺,你醒啦?你醒了就太好了。”

但趙老爺此時哪有心思理她,吭也不吭一聲掉頭就走,如果真的能令翠芝複活,那麼一切的不幸就都過去了,隻要她能活過來,莫說她刁蠻潑辣,她就是變成了母夜叉都無妨。

看著相公遠去的背景,趙夫人扶住門框落下淚來,多少年了,他總是這樣,一直當她不存在一般。他顯達富貴的時候,他看不見她,如今他家業敗落了,性命朝不保夕,他依然看不見她……

趙老爺提著燈籠出門,他要去做一件十分隱秘的事情,不敢驚動任何人。月光灑在山道上,是一種淒冷而慘淡的白。四下裏靜悄悄的,在蛐蛐兒冗長而均勻的鳴叫聲中隻有他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那腳步一陣急一陣緩,偶爾踩在枯枝上是哢吧的一聲響,令人心驚膽顫。

終於看到了翠芝的墳,一塊大墓碑孤零零的立著。被休了的妻妾是不能進他趙家的祖墳的,翠芝的娘家又拒不接受她的屍骨,於是便葬在這亂葬崗上,當初他想著怎麼也曾是他趙成富的小妾,下葬總不能連個碑也沒有吧?於是在這亂葬崗上硬是立了個墓碑,還特意囑咐福壽店要造得高大方正。

哪知當初的這一念之差現在卻造成了他的困擾。在這土包四起的亂葬崗上,黑漆漆的大墓碑孤零零的立著,好似突然間拔地而起,簡直成了亂葬崗的標誌,時刻提醒著這裏埋葬了無數死屍。又像是一塊通往地獄的門,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氣,令他畏縮著不敢前進。

俗話說酒壯熊人膽,真後悔出門前沒帶瓶酒來,他站在樹後躑躅不前,越猶疑卻越發覺自己膽氣的流失,再耽擱一會兒隻怕自己會掉頭離去,於是他咬了咬牙,硬逼著自己一步一步挨到墳前。

沈翠芝之墓,聊聊五字,僅此而已。她一死以冥其誌,他卻不肯在她墓碑上多添幾個字,她若泉下有知,會不會怨他?也難怪她的哥哥會緊揪住他不放,說起來他對她的確有些虧欠。他很害怕,慘白的月光下倒映出他哆哆嗦嗦,顫顫巍巍的雙腿,他看見自己可憐相的倒影,想到自己遭受的落魄處境,他突然湧現出無限的勇氣,握起鋤頭刨起墳來。不知刨了多久,終於鋤頭碰到棺木,發出魯鈍沉悶的一聲響。他硬著頭皮清土拔釘,紅著眼睛跳下去掀開了棺木。

翠芝的屍身就在裏麵,她是投井自盡的,屍體在下葬前就已經腫脹得變了形,又經過了這些天的埋葬越發顯得猙獰恐怖。腐爛的惡臭翻攪著人的腸胃,趙成富一個忍不住就吐了出來,他扶著棺木一頓狂嘔,一邊嘔吐還得一邊歪頭看看棺材,生怕腫大的翠芝坐起來從後麵掐他的脖子。以後他每每想到這天夜晚的情形便不由得寒毛乍起,這是他人生中最驚怵的最苦不堪言的一段經曆。

他吐得幾乎虛脫,顫巍著雙腿立起身來,翠芝還在棺木裏躺著,慘白的月光照在那變了形的肉蓬蓬的臉上,嚇得趙成富幾乎失禁。他摸索著掏出那封休書,顫抖著雙手蓋在那張恐怖的臉上,哪知那休書一接觸屍體的臉竟然自顧自的迅速貼了上去,清晰的顯現出腫脹變形的輪廓。趙老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滾圓的輪廓變得幹癟進而呈現出骷髏骨的形狀來,他再也無法承受,大叫一聲,拚了老命竄出墳坑,連滾帶爬,屁滾尿流的逃出了亂葬崗。

棺材裏的屍體不停的腐蝕著,從屍身化為白骨,進而白骨迸裂成為粉末。慘白的月光下,歪倒的墓碑,刨開的墳堆,大敞的棺材裏已經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