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下的淚(2 / 3)

這土坡岑峭,轉轉悠悠一圈也得不少時間,陳煙見林思神色惶惶便又露出那輕鬆之笑,林思問道:“你如何得知我喜歡女孩子這事兒?”又向她追問道為何不以為驚訝?為何不斥她為異類生厭?陳煙聽林思講到自己恐其憎惡時,立馬撤下笑容嚴肅起來說道:“你的同性傾向並不由自己決定,或許是遺傳或許隻是人生一種際遇,這根本不屬於道德或思想方麵的問題,在我眼中這就是個自然現象罷。別人可以去愛,你也可以去愛,而你和別人對愛人的愛沒有本質的區別,愛情於你和別人在我眼裏亦是同一回事,你沒有任何理由接受任何人對此事在道德或思想層麵上之遑論。”

林思怔怔地聽著陳煙娓娓道來,她知道陳煙能懂她,她亦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異類,當她遇到她的長發女孩時,她更知道她的愛情亦坦然而真摯。

而後陳煙和雲衡甜蜜地談起戀愛來,至少陳煙總顯得甜蜜極了。林思印象裏最深刻的莫過於有一晚,她和雲衡約會回來時在甬道裏被林思撞個正著,她緋紅的臉頰像是剛成熟的桃子,脖頸兩側一串串的紅斑,形如雪地裏麋鹿杳杳之足跡。林思自然不能放過打趣她的機會,酸溜溜地明知故問,“喲!喲!這脖子上是被誰打了嗎?”陳煙一時之間接不上話來,林思趁勢對她挖苦道,“是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報仇。”她對林思的打趣不以為意,頷首久久不響,那是她很難流露出來的嬌嗔,在那段時日裏,林思幾乎見天便可見陳煙這般模樣,完全沉溺在愛情的擁抱裏,竟有意無意忽略掉情人間朝朝暮暮裏的些微變化。

月亮跟在陳煙和雲衡身後踱著步子,他們踩著纖細的影子,圍著後山的土坡轉轉悠悠,陳煙忽地念起一首小詩:這裏有,高聳夯實的土/一定是高聳夯實的土/土坡上,興致衝衝的花/一定是興致衝衝的花/花瓣心,飽滿通透的水/一定是飽滿通透的水/水珠裏,幹淨燦爛的笑/可是你?獨自遠去的人。

陳煙竭力表現著自己的詩意,又解釋到,這是她偶然見到一處兒時玩耍的地方變了模樣,感歎時光流逝而作。其實後來她才發現她那詩真的還稱不上詩,隻是當時太想討好愛情,恨不能把自己打包寄去韓國捯飭一番,琢磨著臉麵不夠隻得才情來湊吧。

燈光一路送著長椅,蜿蜒在小徑兩旁。突然在一把長椅上發現了林思,和一個長發女孩兒依偎在一起。林思剪著個短波波,老穿著肥大的T恤肩膀往裏收著,生怕暴露她豐滿的體征,頂著張女人味十足的鵝蛋臉,眼角彎彎笑意盈盈。

那長發女孩見了他們,不好意思地起開林思,羞紅了的臉可愛極了。林思見到是陳煙倒是伸了一懶腰又爬下去了,嘴裏嘟囔著叫他們走快些,頑皮極了。

他們擇一隅安靜之處,也坐到了長椅上,雲衡接起電話,低聲說了幾句後,掛上電話衝陳煙笑一嘴。又皺起他兩條茂密的眉,把眉心鎖進黑色眼眶裏,伸長了脖頸,像迎接希望一樣虔誠凝望夜空。一霎間,陳煙似乎看到恒河麵上粼粼的波光,衝動得想要跳下去,她顫微微湊近他耳畔吻了下去,拘著身子怔住了,原以為會緊張到立刻縮回身去,結果卻享受著無盡歡愉,閉著眼睛,唇嘟成了小拱,口裏的氣體溜過小洞,爆破進他耳膜。陳煙也不知道過了幾秒還是幾分鍾,睜開眼時,他已經站在她麵前,遮住了路燈,幸而月光整好泄泄融融倒在他臉上,陳煙真得感謝那晚的月光,俾其看清了雲衡甜蜜的笑。

回去的路燈一束一束隨著雲衡的腳步在陳煙眼裏暗下來,別時他俯下身子笑她,“夜裏可別把枕頭當成了我,吻下去多不衛生啊!你可得忍著點兒,白日裏隨你樂意。”陳煙臉頰發燙,想起了剛才那個吻,縮著下頦傻笑。

雲衡緩緩把頭放在陳煙耳邊,接著順勢滑到腮前落下一個吻,是在嘴角平移兩公分處。

沒有綿綿吹起的雪花,南國的冬也是鑽心的寒刺骨的涼,南國的西邊更是把寒冷浸濕在潮氣裏。有一年陳煙站在北市的十字路口發了怔,任燈紅了又綠,綠了車子又從我指尖抽去颼颼風絛。她仰頭轉起圈兒來,要倒不倒的暈暈乎乎,想起了多年前的雲衡,想象著此刻滿世界的團圓下,雲衡是不是和她一樣:沒有歸處。

陳煙記得那幾淨的天,清爽的天氣,他們的戀愛從炎夏走到了盛秋,他在她麵前有過一次唯一的柔軟,是他比棉花糖還要柔軟的心底疼痛,她想親吻都舍不得觸碰。

雲衡眼底就要燜出來的淚,在超市的通透明亮裏,閃著光滾落下來,一滴一滴地打響他手中的奶粉袋子。他心不在焉地問著陳煙:“哪個牌子更好一些?不然幹脆喝牛奶吧,反正有我給你提,幹嘛要嫌重!”

陳煙耳朵裏嗡嗡半天不響,回過神來驟然搶過雲衡手中的奶粉袋,像在對他宣誓一樣聲情並茂地說:“你以後有我,我會像你奶奶一樣的疼愛你的。”

陳煙嚴肅而凝重的語氣,讓雲衡閃躲起來,嬉皮的嘴角胡亂拉扯著閑常,伸手去拿走她搶過去的奶粉袋扔在貨架上,徑身去提了箱牛奶。陳煙愣愣地跟上前,雲衡若無其事的背影像是在告訴她,誓要同這世界掙紮到底,絕不裸露他被現實紮進肉裏的刺,哪怕是他無奈的爸爸和可憐的媽媽逃不了各自過活的宿命,哪怕是他周璿在城市裏兩個家中的隻影伶俜,他都沒讓疼痛能肆意流進心底,惟有、惟有負擔了他童年所有溫暖的祖母,在幾年前離世時,他像天都沒有了似的悲慟,是奶奶曾給他玲瓏煦暖的愛,那力量不減於完整親昵會講童話的家。從此他忘掉一切,猛一頭紮進這世界,眼神裏處處長著無畏。

她想她那時也是多麼無畏地愛上了他。

大概是因為陳煙遙遠地望見過雲衡肉裏紅腫的刺,那和陳煙相似的痛覺。後來的日子裏,陳煙使出最大氣力想要為他拔掉疼痛的刺,卻沒想到雲衡隻想為自己捧上一抔黃土將刺深深掩埋。

煙火簇簇響破上空時,陳煙還杵在路口,挪不起來的步子,還有潮濕發涼的腳心。

圖書樓身後圓形的壩子突地就圍起了兩圈鐵柵欄,地麵還算是光滑,也不曉得哪個家夥的腦子這麼靈敏,嘴皮子這麼會掰哧,辦了個旱冰場,憑著租賃溜冰鞋收取場地費,該是賺了不少,誰叫學校這麼荒蕪,誰叫他們這麼無聊,自此迄今,後山土坡的長椅倒是屈居了學校第二聖地。

林思咚咚響跑過樓道,陳煙準知道是她便自覺開了門等她衝進來,陳煙夾著枕頭靠牆坐在床上,她一把拉起陳煙來說是去溜冰。陳煙哪兒會溜冰啊!自然拒絕被她拖下床,她用滿是誘惑的神情挑逗陳煙:“溜冰場裏一定有很多帥哥美女的。”陳煙嗤嗤笑起來表示動心了,又一頭低下用被子捂住臉,跟林思呢喃著:“怎麼辦啊?可是我已經有雲衡了。”據林思後來嘲笑陳煙,她此時的樣子林思看了都起一身雞皮疙瘩,惡心得林思直想吐,嬌嗔極了。

陳煙撥電話給雲衡,一心想要拉著他一起去,她已經絲毫不願意單獨行動了,怎麼著都想跟雲衡綁在一起,不過雲衡這次沒去溜冰。

林思也怎麼著都要跟陳煙綁在一起去溜冰,因為林思也不會溜,所以她也約了藍荷。自然沒有帶上她的長發女孩,林思是要等著自己技藝嫻熟以便能教她的長發女孩溜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