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摩托擦掛上了小汽車,看那大叔還載著兩個孩子呢!”男人心裏感到一陣不舒服,一頭蓬鬆的鬈發給手抓個不停,“走吧,天兒晚了拐出陽心街還得走上好長一段路。”
“嗯!嗯!”陳煙連聲墜墜應到,也覺著心裏一陣不舒服。
出了陽心街往左是條陰森森的小路,僅靠兩邊樓房裏亮起的燈火投下來孱弱的光分辨腳下的石子水窪。陳煙常是一個人下班後,為了走一遍陽心街而必須要走這條小路,陳煙工作的醫院屹立在鐵路邊和陽城火車站隔道相覷,而她住的小區翻過跨在鐵道上的拱橋,直走兩條街一拐便可見肉粉色暈底深粉色橫杠切開每層樓的那幢。
陽心街在緊挨著醫院一側往深了裏走的老城區裏,蹚著時間流潺過了幾輩的人情紛紜,陳煙作為一個外城人一意孤行扔在這條街上的意義則更是豐沛飽滿,甚至街名在她離開這裏的幾年後也成了多麼模糊的映象,但她的記憶裏認定這是陽城的心髒所以她叫它“陽心街”。
突然躥過陳煙鞋背的老鼠子猖狂極了,分毫不畏人聲人動,該是這小路委實陰森人跡稀缺,加之兩邊居民樓的排泄潮濕,才使老鼠子真以為是到自己的王國了。驚恐得陳煙拽住近在咫尺的男人,十指緊張得快要捏碎他的衣袖,兩人一抬額一低頦之間,又出現了幾分鍾前的四目凝視。糟糕,亢奮,心顫,連試探的過場都給他們省略吧,兩張熾燙的唇撞得激烈,男人環抱陳煙的腰際往自己身上攬,溽熱的南方夏日本就躁動單薄的衣衫更顯得多餘。
黃暗光亮終於乍現拐彎處是明亮,兩人貼得緊實沐過一束一束路燈,卻沉默了不再多言語。
“你回去吧,前麵都是大路我自己走好了。”陳煙微笑著掉臉色看一眼男人,“顯得我多沒用似的。”
“我送你吧”
“你想送我嗎?”
“想?這有什麼想不想的!走段路的事兒。”
“不用,你回吧。”陳煙臉更是冷了一大截,跨大了兩個步子甩開男人沒在一個水平線上徑直走開了。
男人臉色一沉瘦削的兩頰被桂華灑得發亮,鼻梁小小地點綴在五官裏架起黑色粗眼鏡框剛好遮掉兩簇黑密的濃眉,牛仔短褲過膝下接起兩條白皙健碩的小腿,沒有茸茸的汗毛顯得愈加修長。眼神裏呆呆的彳亍占據了靈光一陣,又驀地撒腿往前追去。
陳煙已過了一個路口,幸在街上除卻幾輛出租車辛勤外,僅見得幾個呼嘯狂拽的夜子轟轟炫耀,男人還能尋得見陳煙蹤跡,撲哧撲哧涮著夜風舞亂鬈發趕上了她。
又是枯槁一般的靜漠,無心也無力打破。
臨別時陳煙沒有回頭沒有再見,若無其事滿心平常上了樓。
回家路上男人手機響起女友的電話,一聲聲警鈴拉得男人精神抖擻腦海清淨,“嗯,我還在看書呢,你怎麼還沒睡?”
“我睡不著,想你呢。”
“我也想你呢!”
陳煙開門時鎖舌跳開“嗒”的一聲依然把陳煙怔住了那麼一瞬。
輾轉的年月早把陳煙換了一身行頭,她來了不一樣的城市,住了不一樣的屋舍,樓外的樹不是一樣的銀杏,就算是春的翠冷秋的金璨也是不一樣的顏料在塗抹,別人家灶台泄下來的皤煙亦是不一樣的溫潤。
惟有、惟有風緊夜深裏樓梯間愈發逼近的腳步聲,鎖舌跳動的枯澀聲,每每一樣地把陳煙從多夢中叫醒,她潛意識裏竟然還藏著緊張蹩扭。她害怕聽到姑姑一家人的談笑聲,在離她幾米處隔著一堵厚重的牆有力刺破她難得的平靜,往日裏她隻得屏息凝神,形容自然地躺在床上接受幾秒鍾後姑姑關切的問候,隨著臥室門輕掩帶上接著佯裝深沉地睡去,一夜裏的翻覆是陳煙年少時的常態。
新日裏此時開的必是鄰家的門,隻是她已習慣了一個人,空蕩蕩的周遭耳朵更敏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