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由《瘋狂的麥克斯4》開始,談談暴力與信仰(1 / 1)

由《瘋狂的麥克斯4》開始,談談暴力與信仰

梅理

看《瘋狂的麥克斯4》,有點像回到看《英雄本色》《喋血雙雄》的年代。它和吳宇森一樣,暴力被極端風格化,最終它完全超越故事,成為核心所在。

在吳宇森的電影裏,暴力並不是血腥與殘忍,而是一個孤獨英雄對強權的反抗,對禮崩樂壞世界的駁斥,那些慢鏡更像是一種禮讚,槍口所噴出的槍火像煙花一樣,照亮了主角的臉龐。如果說《喋血雙雄》是古典而宏大的歌劇,那《瘋狂麥克斯》則是重金屬搖滾。這部《瘋狂的麥克斯》就是將這種粗獷而豔麗的形式做到了某種極致:漫天黃沙、現代而又原始的機車、侏儒、如白化病人般的仆從,裂開的嘴唇,機械被嫁接在人體上,粗糙的人性,在這部電影中緊密咬合形成一個整體。在導演喬治·米勒的眼中,曆史並不是如吳宇森的田園牧歌騎士精神,曆史是這部電影中造成這個末世的原凶,所以它沒有吳那種對於秩序的向往,而更多的是一種虛無的狂歡。所謂後啟示錄電影,其本質是對人性與文明的懷疑,所以它們樂於假想一個末日世界,然後看人在秩序消失後的嗜血與猙獰。也因此,這部影片中那些無節製的動作才看起來合理,因為在這樣一個蠻荒世界,槍是唯一的交流方式,而這個世界的唯一邏輯是追獵與逃亡。這也是《瘋狂的麥克斯》要比《斯巴達克斯》之類的電影要強的原因,後者電影裏甜膩的主流價值觀與野蠻的風格並未形成呼應,也就讓暴力純粹成了一種表演。

一個導演對於暴力的態度,其實很能反應他對這個世界的基本看法。作為吳宇森同期的導演,林嶺東的暴力就與吳與喬治·米勒完全處於兩極,對於前兩者來說,暴力是渲泄,是一種炫酷的表達方式,而林嶺東的暴力則至始至終是有痛感的,它是一個人作用於另一個人的結結實實的行為,即使在他相對浪漫的《監獄風雲 》也是如此,當周潤發咬下張耀揚的耳朵時,你能感到即將爆炸的鬱悶得到舒解的暢快,但你深刻知道張耀揚是很疼的。在林嶺東的後期,《高度戒備》與《目露凶光》中,你連暴力的快感都感受不到,實施的同時感受最強烈的是無能為力的疲乏。而杜琪峰與吳宇森有些共通之處,但吳是在流動之中去表達暴力,而杜琪峰則是在靜止中看到美感,杜氏那著名的槍戰站位,體驗了他對兄弟情誼的理解,吳的兄弟情誼是兩個知已的一見如故生死相交,而杜則是每個人各安本份的默契,吳是自由主義者,而杜顯然則對傳統幫會的森嚴法度有著審美上的欣賞。

老外中,我最想說的是大衛·柯南伯格和梅爾·吉布森,他們其實都是真正的暴力狂。柯南柏格的興趣在於肉體本身,肉身被毀損或者變異,在他的鏡頭下都有著精細的描述,你最篤定的肉身本身,成了最大的黑森林,它不受控製,隨時可能給你鬧出亂子。梅爾·吉布森,給人最大的印象是他對於痛苦的執迷,痛苦在他的鏡頭下有著一種宗教般的神聖,這既表現在《勇敢的心》最後華萊士被五馬分屍的場景,更表達在《受難》中耶酥受刑時所受的每一下鞭笞,在梅爾·吉布森鏡頭裏,有著一種狂熱的讚頌,以及由此而生的愉悅。

說了這麼多,其實想說的是一句話,暴力絕不僅僅隻是噱頭,和情色場麵一樣,它是真正最接近真相的所在。如果一個導演隻是把它當成一個噱頭,那它就會變得無聊無趣,而如果不把它看成一種簡單粗暴的官能刺激,這裏麵則有著很多的戲劇富礦,事關最本質的價值觀與審美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