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誠的手指不動聲色收成拳。

她相信誰?眸微微的垂著,突然明白韓禎霆之前生氣的原因了,他在介意她不夠信任他嗎?他們之間是信任的關係嗎?連冷靜跟唐簡都做不到的信任?他們不是。

可是,程誠苦笑,若她說沫,想必這個答案會在眾人前失了他的麵子。

“程誠,”李沫開口,“別拿自己的命當玩笑,會死人的。”

她一眼就看出來程誠眼底的為難,這男人對她很好嗎?處處想著維護他的麵子。

“李沫,”韓禎霆譏誚的開口,“你能盯著那群蛇多久十秒?還是一分鍾?”

李沫臉色一白,她胸膛翻滾的恐懼被死死的壓抑著,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她不能害怕,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分毫。

程誠長發垂腰,安靜的聽著他們的爭吵,淺淺的開口,“好,我去。”眾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沫,你不想看到這些東西,就離得遠一點吧,否則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夢。”

說完,她抬起頭,“如果你篤定,那我去。”

李沫眼底一片複雜,程誠,其實,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程誠從他的懷裏走了出來,慢慢的向前走去,韓禎霆本能的拉住她的手臂,被程誠輕輕掙開,“就從這裏開始吧,總要有一段預熱。”

她的腳步跨得很小,走得很慢,從她失明到現在,差不多幾個月的時間了,人走在黑暗中的感覺是看得見的人想象不到的。

首先是幾度的不安,甚至總會感覺前麵有所阻礙,害怕向前,她適應了很久,才慢慢的習慣。

現在被告知前麵是一個她隨時可能喪命的蛇窟,她甚至覺得往前走一步就會掉下去。

“程誠,你走歪了,往左邊偏兩步。”韓禎霆輕步走在她的身後,低聲提醒。

程誠的腳步頓了一下,小心的朝左移了兩步。

程誠屏住呼吸,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安靜,除了呼吸聲聽不到任何聲音。

“程誠,前麵就是你要經過的路,它會比你現在所處的位置低半公尺。”

程誠小心的伸出腳,試探性的落到地上,果然低了半公分,若無法提前預知,突然騰空的感覺是極差的--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差距。

她眼睛看不見,因此聽力變得格外的敏銳,她甚至可以聽到蛇吐信的絲絲的聲音。

倒吸一口涼氣,她刻意放空浮在頭腦中的想象,這些都隻能給她帶來更大的恐懼,而恐懼通常都會成為一種難纏的阻力。

“前麵有斷溝,在離你三步遠的地方。”韓禎霆的聲音始終維持著平靜,卻仿佛又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程誠向前走了三步,停了下來。

“再往前移動兩厘米。”

程誠依言小心移動。

這條路最大的障礙是太窄了,若是一個正常人被蒙上眼睛,很難一下子將腳下的路走成直線,而一旦走歪,哪怕隻有一點,摔下去也必定會粉身碎骨。

恰好程誠已經失明了幾個月,在這一點上難不倒她。

“程誠,你需要做的是跨過去,這道溝有大概半米的寬度,別害怕,就像平常一樣。”

程誠深呼吸了一口,在心裏計算好距離,便抬腳跳了過去。

穩穩落地。

“別動。”就在她落地的那一瞬間,韓禎霆的聲音也再次響起,“留在原地不要動。”

程誠果然沒有動。

“向右轉六十度。”

跨過那條溝到達對麵,如果一個不小心緩衝了一下則很容易因為慣性直接向前傾去。

幸好程誠是受過訓的體質,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最初反應。

“可以繼續向前了,”

程誠往前走了幾步,卻意外的停了下來。

眾人不解,韓禎霆皺著眉,“程誠,你怎麼了?”

“沒事。”她低低的答道,繼續走。

她似乎出現了幻覺,總覺得群蛇就在她的腳邊遊走,那些五顏六色的,細長的,或是粗粗的,全都在惡毒的盯著她。

幻覺,程誠,這些都隻是你心裏臆想出來的幻覺,韓禎霆跟沫都守著你,這些事情不可能發生。

李沫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著那些蛇不斷的費力的往上遊,拚命的想要離開這個窟。

她感覺程誠隨時都會一腳踩進蛇窩中。

可是,她不能出聲,這樣隻會幹涉程誠的判斷。

“啊”程誠不大不小的驚叫一聲,身體一個搖晃,差點摔了下去。

幸好她的身手足夠靈敏,踩著邊緣又重新翻上來了。

“程誠,”韓禎霆的聲音都變了,這場變故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緊張的時刻。

“你怎麼樣?”他的聲音幾乎都失去了平日裏的冷靜。

“我是不是踩了一條蛇?”程誠仍舊有點驚魂甫定,她知道應該是自己弄錯了,韓禎霆不可能不提醒她,可是這感覺過於逼真,身邊全都是蛇的氣味跟聲音,她踩到一個軟軟滑滑的東西,就以為是蛇爬了上來。

“不是。”韓禎霆看著地上的草繩,不由懊惱,“那隻是一根草繩,根本不是蛇,程誠,我在這裏看著你,不會讓你有危險的,你記住這一點。”

他早該發現的,那條路隻設計成了平常山間路,那條草繩就混在路邊的草地,他隻一心注意著眼前的危險,而忽視了這一點。

在盲人的眼裏,自己的感受才是最真實的,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嚇隨時可能會讓人因為一時恐嚇而往旁邊跌倒。

“好,我知道了。”程誠怔了怔,點頭。

一步上了最後一級,程誠的唇角露出笑容。

女人站在她的麵前,看著眼前年輕帶著柔軟笑容的臉蛋,閉了閉眼,臉上浮現出一層深深的悲哀。

“你就這麼相信他?”

程誠淺淺的笑,一邊用手指梳理著黑色的長發,“不是我多麼相信他,隻是既然選擇這麼做,相信是我唯一的選擇。”

那女人一雙暗淡的藍眸盯著她看了許久,眼底有探究,有嘲諷,還有一絲……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