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述有些狐疑,“你不喝水也不用把你的頭晃下來。”
“別去。他……人不好。”
“拜托,我隻是去買瓶水……難道,他欺負過你?”韓述並不笨。
桔年不願提起,隻想離林恒貴和他的小商店遠一些,連聽都不要聽到。
韓述說:“算了,不喝了,來的時候經過那小商店,有隻討厭的狗就叫個不停。”
“那是招福。說不定也不叫招福,早換了日本名字了。”林恒貴過去總說他那條日本名種狗血統高貴,要取個日本名字才好。
“日本名字倒是有個現成的,叫瑪勒歌芭子,平時就叫芭子。”
桔年雖然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已經走到了甘蔗地旁的田埂小路,之前的陰森總算散去了不少。路麵很窄,隻能容一人同行,韓述讓女孩子先走,自己跟在桔年後麵一步。他第一次看到沒有紮起頭發的桔年,長發流瀉在身後,發梢隨著她的腳步,有著旖旎的輕擺。
韓述偷偷地伸出手去輕觸她的發梢,她沒有發覺,他繼而大著膽子把它抓在手間,涼而滑,這觸感竟然讓韓述覺得脖子上係著的圍巾有點令自己熱。
他無法控製地去想,假如這頭發如水草般纏在他頸間,會是怎麼樣一種感覺。
頭發本沒有觸覺,可是桔年走路沒有留意腳下,磕絆了一下,身子一傾,被韓述抓在手間的那縷頭發頓時揪痛了她。
“哎喲!”桔年一頭霧水地轉身。
韓述沒有撒手,那發絲如同盤絲洞的妖孽纏進心間。
“呃,這是我的頭發。”桔年小聲而尷尬地提醒他,韓述毫不理會,她隻得小心翼翼地將發絲從他指尖一寸寸抽出,但他的手卻仿佛被那縷頭發牽引著,隨著她的力度漸漸靠近,幾乎要觸到她的臉龐。
桔年一慌,打了個噴嚏。
韓述總算鬆了手,從自己背包裏翻出那雙跟圍巾同色的手套,遞了過去,“拿去,省得冷死了你,變了鬧家姑。”
“哦,謝謝。”桔年套到手上,居然大小合適,“待會再脫下來給你。”
韓述笑道:“誰跟你小氣吧啦的,手套也是我姐寄過來的,反正我也用不著。”
“你姐給你買的手套好像是小了一點。”桔年戴著手套在他眼前揮了揮,質感非常好的羊毛毛線,有著柔軟而溫暖的觸感。
“她也不是給我買的……嘿,反正她愛幹無聊的事。”韓述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始終沒有看桔年,可是即使那麼昏暗的晚上,桔年仍然察覺到,他的臉在發熱。
桔年開始明白了一些東西,也許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看過來的眼神如此熟悉,這熟悉竟然讓她感到難過。
“桔……”
“韓述,你別對我那麼好。”
桔年緩緩摘下了手套,重新塞給了他。
心門外徘徊的那腳步尚且漸行漸遠,何況是完全不同路的人。
韓述看著低下頭的桔年,終於明白了她話背後的意思。
他是如此驕傲的一個男孩,從小到大,已習慣了別人對他的好,當他第一次試著將這份“好”加之於人,還沒端出心口,就嚐到了拒絕的滋味。
巨大的羞辱感令韓述一張俊朗的麵容微微扭曲,他冷笑道:“我什麼時候對你好了,見你可憐,逗你玩罷了,你真當我那個什麼你……謝桔年,你真會自作多情。”
桔年在他赤裸裸的嘲諷之下也紅了臉,仍然堅持讓他拿回那雙手套。
“你拿著。”
韓述接過,順手朝甘蔗地裏一扔,“你戴過,我還會要?”
說完,他從桔年身邊硬擠了過去,幾步就把她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桔年愛惜東西,跳下甘蔗地去找那手套,無奈夜太黑,摸索了好一陣,隻找到一隻,另外一隻遍尋無蹤,隻得放棄。等到她重新回到小徑上,早已不見了韓述的蹤影。
她就拿著那隻手套沿來路走,姑媽家她是不想去的,出來的時候是跟媽媽說到同學家過生日,這個時候回去雖晚了,頂多一頓臭罵。
經過恒貴商店,卷閘門已經落了下來,燈也熄了,桔年剛鬆了口氣,卻看到商店對麵暗處的一點火光,接著,林恒貴那張令桔年反胃而恐懼的臉連同他點著的一支煙從黑暗裏現了出來。
“桔年,兩三年沒見,越長越標致了,頭發也長了不少。”
恐懼挾住了桔年,她可以跑的,而且跑得不慢,但是她因這一句話而發抖,竟然挪不動腳。
“巫雨那小兔崽子沒陪著你?他不是恨不得要我死嗎,我早晚得整死他。桔年,你不認識恒貴叔叔了?別忘了,你給我的那個疤還在呢,要不要摸一摸。”
桔年退了一步,她的手悄然握住了那個變了形的發卡,林恒貴笑著逼近,隻要他再往前一步,她就,她就……
她已經蓄勁,手抬起來的那一刻,她聽到去而複返的韓述在前邊不耐煩地喊:“謝桔年,你給我滾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