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向你看30(2 / 3)

“上麵有什麼?”他把手收在衣服口袋裏,板著聲音問,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心中有鬼。

果然,桔年說:“我說了有鬼,不是騙你的。男生的陽氣重,你一上去就會被發現。那都是不到十八歲就夭折的女孩,不能正常葬在公墓裏,也不能去掃墓,否則她的魂魄就會記得家裏的人和回家的路。這種鬼是最凶厲的,心中有怨氣,因為許多好的東西她們都來不及體會,被這種不幹淨的東西跟上了,全家都不會再有安寧,過去人們把她們叫作‘鬧家姑’。她們出現的時候腳邊會有一簇火,像燭光,又暗一些,叫的時候像嬰兒號哭,沒有腳,飄得很笨拙但是移動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你千萬千萬不能看她的眼睛!”

“怎麼樣?”韓述雖然知道她滿口胡謅,但是一股酥麻的涼意卻如螞蟻般沿著他的脊柱慢慢往上爬。風又起了,當真有如嬰兒的哭泣,那遠處在動的,不是伏倒的灌木叢,是帶著腥風的影子。

桔年冷不丁湊過來,睜大了眼睛,幽幽地說:“因為,她根本沒有眼珠!”

韓述跳了起來,把桔年猛地往後推了幾步,“你好變態!”

桔年抿著嘴笑。韓述大概是惱了,扭頭就走。桔年為他終於肯離開而長籲了口氣,跟在他的後麵問:“你害怕鬼?”

“我怕?”韓述冷笑一聲,“你去打聽打聽,我們韓家從上到下流的都是唯物主義的血,我那叫害怕嗎?我是覺得你可笑!”

“哦。”

桔年不再出聲走了幾步,韓述又覺得這樣的安靜讓人發毛,正準備回頭看她一眼,桔年卻忽然在他背後叫。

“啊,鬧家姑!”

“哪裏?!”韓述一個激靈,隨即反應過來,咬牙道,“鬧家姑就是你!”

“臉都白了,唯物主義的血就是褪得快。”桔年崇敬地說。

“晚上跑到這種地方說鬼故事,你真無聊。”

“說真的,你跟著我幹嗎?”

“我要看看你搞什麼鬼,不能做些正常事嗎?”

“比如說?”

韓述好像想了想:“聽說市裏準備舉辦中學生羽毛球比賽了嗎?”

“嗯。”報紙上都寫著呢,學校裏也都聽說了。

“說起來我還沒認真跟你打過一場,不知道你的水平怎麼樣,反正我也不嫌棄,要不你就跟我一塊報混雙吧。”韓述漫不經心地踢著泥巴路上的碎石子。

“啊?”跟他打混雙?那場景桔年都沒法想。

韓述見她不怎麼認同的樣子,嗤笑一聲,“哦……該不會是聽說這次比賽雙打可以跨校,等著那個誰……跟你搭檔吧。”

他好像永遠記不清某個名字,那是一種充滿優勢感的健忘。

桔年垂首道:“他叫巫雨。”他有名字,不是“那個誰”。

然而提起這兩個字,她的心如千百根針在紮。

“那就巫雨吧,職高的那個,我看出來了,你對他……”

韓述沒有往下說,這一段的留白,仿佛在給桔年反駁的時間。

桔年卻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大概沒有時間打比賽。我要看書,家裏的事情也多,我媽忙的時候,我還得看著弟弟。”

“我不喜歡你家裏人。”韓述忽然冒出這一句。

“為什麼?”桔年甚為不解。拋開她父親謝茂華被檢察院開除一事不說,給韓院長開車那幾年,她父親說得上盡心盡力,對韓述也頗為周到。韓述可以討厭她,但是沒有理由討厭她的家人。

韓述說:“他們對你不好,我沒有辦法想象一對父母為了兒子,竟然可以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說成智商有問題,而且送到別人家裏寄養!”

桔年沉默,忽然一個念頭閃過。

“是你?”

韓述的左手與右手反複交握,見她看過來,又把手背到身後。

“你是說把舉報信貼到書記室門口的事?沒錯,是我。他們有錯在先,怎麼,你覺得我做得不對,你難道一點也不恨他們?”

桔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心中徒有一聲歎息。他做了一件“正義之舉”,自然當大快人心,卻完全沒有想過,謝茂華是桔年一家的支柱。不管怎麼樣,桔年是他所生所養,一個普通的家庭失去了主要的經濟來源,這些年生活會是怎樣的艱難,又豈是簡單的愛和恨可以一言以蔽之?

桔年甚至沒有打算跟韓述痛陳利弊,她從未奢望他能懂。一個人不理解另一個人的世界,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前麵一點有個小商店,我去買瓶水,你要不要?”韓述問。

這一帶隻有一個小商店,林恒貴,桔年的夢魘。光是經韓述嘴裏提起,那個夏日午後的悶熱、齷齪和醜陋仿佛還在昨天。

桔年一個勁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