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從何處開始
一冊在手
作者:石玫
當下教育亂象叢生,呼籲製度變革也久矣,可現狀依舊嚴苛。作為並未麻木的個人,內心沉鬱悲觀在所難免。不過,如果一個一線教師隻把變革的希望寄予製度改進,相信製度的改進必然帶來教育全新氣象,我覺得這更多是一種美好的願望,而未必是光明的事實。製度的改進在很大程度上是約束人不做什麼,激發人做點什麼,但不能保證人們一定會做什麼。好的製度通常是底線守護使,而不是道德和美好強迫者。
隻相信頂層的製度設計和變革才可以一攬子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在一線教師中很是流行,不過,這種思維方式折射的卻是弱勢的心態——不敢擔當自己應盡的責任,自我定位為製度的執行者。很多教師一麵不滿於製度的嚴苛,但在個人能力範圍之內又不做任何變革,甚至為求個人功利,推波助瀾,加劇教育生態的惡化。若論究責任,又統統歸於體製之弊,無絲毫痛感與反思,使得自己一麵受害,一麵又苦情兮兮地施害。
頂層的製度設計與變革一旦發生,教師就自發地具備與之相符的能力與操守嗎?顯然不是。如同自由是權利也是責任,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當體製給予足夠的空間,教師是否有能力踐行自由,是否肩負應盡的責任,答案並不肯定。換句話說,製度的問題不能替代人的問題,製度之弊不能回避每個教師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與其盼望權力的恩賜和垂憐,不如首先爭取教師個人的獨立。沒有教師個人的獨立,沒有個人的覺醒,哪怕製度變革已然發生,教師依然是體製的附庸,不會變為職業的熱愛者和創造者。好的製度通常隻是底線守護者,它不可能逼迫教師追求卓越,何況,哪有完美的製度?
從現實來看,我們這些普通的一線教師,對頂層的製度設計和變革的影響幾近於無。但改變不了大環境,改變小環境,從改變自我開始,重建從自身出發,在這個意義上,史金霞的《重建師生關係》展現了她在二十年的教師生涯中,堅守原則、孜孜踐行的現實圖景。
這本書固然揭示了教師和學生所麵對的製度和文化困境,但它所展示的重建之路不是寄望於權力的自發變革,而是立足現實,向自身開掘,盡自己最大可能,完成師生關係的重建。從書中的記錄來看,史金霞老師工作的學校要麼是民辦要麼是重點,這樣的學校給予教師的壓力相對更大。難能可貴的是,這二十年的教育實踐,作為一個普通教師,不管承受怎樣的壓力,史金霞老師都盡可能堅守自己的原則,用“愛與尊重,理解和對話”來守護那些年輕的生命。
更為難得的是,史金霞對師生關係的重建,不但用自己的努力修複體製之弊,更指向學生人格獨立的培養,如同她自己所說,教師對學生的愛和父母對子女的愛一樣,這種愛不是為了占有,而是為了使得他們和自己分離,讓他們成為自己。這樣的重建揭示了教師的自我獨立和自我行動是多麼的可貴。相比之下,那些人格不獨立的教育者常常把自己對製度的依附轉嫁於學生,以關愛之名,行控製之實,把師生共同成長的生命之旅,變成了互相傷害的慘烈搏殺。
教育沉屙難愈的根本在體製之弊,這已是共識。但麵對製度變革的緩慢停滯甚至倒退,每個一線教師該如何自處?是心生激憤,對個人努力不抱希望,還是如同史金霞一般,行個人之可行,從自我出發,尋求變革?
那麼,像史金霞老師這樣,從自我出發的理念與踐行,其意義究竟何在?
日本知名教育學者佐藤學說,教育理念和實踐的變革,從根本上說就是文化的變革。而文化的變革絕非一朝一夕,越是穩健緩慢,就越能獲得確實的成就。行政權力強行推動的教育變革常常是運動式的急風暴雨,卻不管教育從業者的心理認同。現實已經無數次證明,這樣的運動式變革不可能持續,風暴過去,從前再現,甚至反彈得更為洶湧。教育真正的變革應是植根於現實,從每間教室,每個老師開始,基礎教育的變革尤其如此。
正因為這樣,教師從心理上擺脫對製度的依附,相信自己創造的能力,肩負應盡的責任和義務,才是教育真正的變革之道,也是真正的重建之路。閱讀史金霞老師《重建師生關係》一書,可以讓人深刻地感受到這些。
(作者單位:江蘇省張家港市第八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