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1 / 3)

阿婕麗娜的故事得從20世紀80年代末講起。當時,蘇聯瀕臨解體,境內烽煙四起,民族衝突不斷。阿塞拜疆人和亞美尼亞人為了爭奪納卡地區,也開始大打出手。為了武裝自己,他們經常衝擊附近蘇聯軍隊的武器庫,搶奪武器。

當時,納卡地區有蘇聯科學院的一個地震研究所,阿婕麗娜的外祖父是所長,他在這裏工作多年,還把妻子和女兒接來同住。不知怎的,當地人謠傳這間研究所是蘇聯秘密武器實驗室,裏麵藏著大殺器,威力不亞於原子彈。結果一群武裝暴徒攜槍衝進研究所,綁架所長以及他的同事和家人,命令他交出秘密武器。

老所長自然沒有東西可交,就在性命攸關之際,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衝了進來,他奪走歹徒手裏的突擊步槍,把它當成武器。不,不是用它來開火,而是把彈夾退掉,用槍身當武器,打翻室內所有暴徒,帶著人質駕駛卡車逃了出去。

到了安全地點後,年輕人告訴這群驚弓之鳥,自己叫謝爾蓋·亞曆山大·斯皮爾金,是蘇聯內務部的執法人員,負責把他們接出戰亂地區。因為沒經過司法審判,他不能隨便殺人,隻好用硬功夫來對付歹徒,解救人質。

謝爾蓋帶著這群人翻山越嶺回到俄羅斯,也因此和阿婕麗娜的母親、研究所所長的女兒伊麗娜產生了感情。當時她隻有二十出頭,謝爾蓋很愛這個女孩,但他從不說自己的工作性質。伊麗娜的父親不願意女兒嫁給一個克格勃,堅決反對她的婚事。

即使與熱戀的女友相處,謝爾蓋仍然保持著一些奇怪的生活習慣。除了一點點鹽,他不碰任何調味品。不光不像許多俄羅斯人那樣酗酒,甚至不碰各種有味道的飲料,隻喝白水。這讓伊麗娜很難給情人做飯,所以兩個人一直分餐。

謝爾蓋睡覺的方式也很另類,他不睡軟床墊,隻睡硬床板。他甚至會將幾把椅子拚起來,組成一張窄窄的床,和衣而臥。謝爾蓋告訴情人,這是他在部隊受過的訓練,為的是在戰場上條件不足時,躺在裝甲運兵車裏酣然入睡。久而久之成為習慣。結果,每次親熱之後,謝爾蓋會摟著情人讓她入睡,再跳下床去搭自己的鋪位。

伊麗娜見過謝爾蓋的父親,亞曆山大·斯皮爾金,他的公開身份是莫斯科大學心理學院教授。這位老先生發現兒子戀愛後,二話不說,直接否定掉這門婚事。謝爾蓋告訴情人,這和她本人的性格、品德都無關,隻是因為她是外人。父親為克格勃做秘密工作,擔心兒子和外人生活在一起,會暴露重要的國家機密。

伊麗娜表示,自己隻是愛他這個人,對國家機密毫無興趣。但這無濟於事,老教授有自己的邏輯。

後來,伊麗娜懷孕了。小女孩出生之時,也是蘇聯解體之際。克格勃被葉利欽政府肢解成幾個部門。謝爾蓋前途未卜,心情壞得很,經常和伊麗娜吵架。孩子出生前不久,謝爾蓋突然失蹤,沒留下一句話,一張紙。

伊麗娜很懷念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為了找到謝爾蓋,她經常走訪俄羅斯情報部門,唯一準確的消息,是謝爾蓋屬於代號“白狐”的秘密部隊,而該組織在蘇聯解體後就解散了。斯皮爾金教授根本不願意見這個有可能成為他的兒媳的女人,隻是在電話裏告訴她,謝爾蓋有自己的任務。

有情報人員悄悄對伊麗娜說,謝爾蓋就職的部門級別很高,即使有什麼事,也輕易不會向外界透露。更有人猜測,謝爾蓋作為“儲備間諜”已經隱身起來。伊麗娜的錯誤就在於愛上一個情報人員,他不可能給她一個穩定的家。

所謂“儲備間諜”,是在克勃格解體後,它的前高官們做的一項秘密安排。此舉讓一些重要特工進入其他政府部門、企業和社會團體任職,私下裏仍然秘密和情報組織保持聯係,以備將來發揮用途。謝爾蓋很可能是這群人中的一個。

左尋右找,五年以後,伊麗娜找到了佩舍夫——謝爾蓋在“白狐”部隊裏的同事。佩舍夫明確告訴她,謝爾蓋還活著,而且沒有危險,但不希望她再去尋找。佩舍夫不方便說出謝爾蓋現在的位置,隻是告訴她,謝爾蓋現在近似於僧侶,遠離人間,不問世事。隻不過他沒加入任何公開的宗教團體,“白狐”就是他的宗教。

這讓伊麗娜徹底死了心。戀愛的時候,謝爾蓋身上就表現出某些苦行僧的特點。除了和情人的片刻歡愉,簡直沒有任何物質享受。當時她把這個看成優點,認為謝爾蓋不俗氣。現在伊麗娜明白,他可能就是想做苦行僧。離開自己的原因,隻是為了舍掉最後一點塵世的欲望。

對於外人來說,宗教徒會顯得很高尚。但對於他們的親人來說,格格不入的生活就是一種折磨。伊麗娜死了心,後來又嫁了人。女兒長大後,卻對沒見過麵的父親異常向往,纏著母親打聽他的下落。慢慢地,阿婕麗娜心目中形成了一個猜測:父親正隱伏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執行著某個神奇的任務。她可以找到他,也應該找到他。

連比畫帶說,阿婕麗娜講完了這個漫長的故事,天色已經放亮。王鵬翔久久沒有說話,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故事,隻不過是個俄羅斯版,而且背景更為宏大。王鵬翔開始給阿婕麗娜講自己的往事,同樣讓這個金發姑娘瞪圓了眼睛。她甚至有些懷疑,王鵬翔是不是聽完她的經曆後,再編個故事來消遣她。

為了讓阿婕麗娜相信自己,王鵬翔甚至講出了終極武術的秘密。不料,這個驚人的秘密卻根本沒把阿婕麗娜嚇住。“我相信你說的這個東西很厲害,不過聽媽媽說,‘白狐’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格鬥術。”

“白狐?它也是格鬥術?你不是說,那是特種部隊的名字嗎?”

“兩者都是。根據媽媽掌握的情況,入選‘白狐’的所有人,都要接受名叫‘白狐’的訓練計劃。反過來,組成這個部隊,就是為了試驗‘白狐’這種訓練計劃能否成功,所以它們是一回事。”

王鵬翔承認,自己對俄國和蘇聯沒有什麼了解。但是,蘇聯人製造過好多飛機大炮、導彈核彈,這卻誰都知道。擁有這麼多武器,還需要專門訓練什麼格鬥術嗎?這讓王鵬翔大為好奇:“聽著好像是某種國家機密啊。”

“隻是蘇聯的國家機密,現在沒人在乎了。”女孩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滄桑感。

兩個人的身世還有一點不同,王鵬翔經常能見到父親的真身,隻是在父親去世後,才深入到他的精神世界當中。阿婕麗娜幹脆什麼都沒看到過,父親隻是若幹人描述出來的形象。

“不過,也許你父親死在戰場上了呢。”話一出口,王鵬翔發現自己有點冒犯,“我是說,這些年你們國家一直在打仗,他又是吃這碗飯的人。”

“佩舍夫大叔對此很肯定。他說,我爸爸不光沒上戰場,蘇聯解體時就退役了。他不願意自己的一身本事用於戰爭。”

“那,這可有點不可思議了。你們俄羅斯雖然這些年一直有點亂,但警察找個失蹤的人,還是能找到吧?”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父親不是在哪裏出了事。他是不願意見世人,躲在某個角落裏。”

“躲起來?在一個現代社會裏能躲起來?”

“哈哈……”阿婕麗娜笑了,因為笑牽動腹肌,又痛得咧開了嘴,“……你們……你們外國人總是無法理解俄羅斯的遼闊。我給你講個故事,我哥哥……對了,是我養父的兒子……他在阿穆爾州當一個小公務員。有一次他和同事出去巡察土地使用狀況,結果在偏遠地方發現了一戶中國人,已經在那裏住了五年,開墾出幾十畝地,以給當地人種蔬菜為生。他們什麼手續也沒有,當地根本沒有官員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