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媒體曝出塔爾琴科遇襲的真相,賽事主辦方嚴密封鎖消息,隻宣稱世界拳王突發腎病入院,爭霸賽無奈取消。
所以,做完這單生意後,古拉耶夫就把自己隱在香港人群中。一個沒有入境記錄的外國人,作案時又把麵孔捂得嚴嚴實實,他相信自己不會被認出來。即便如此,他每次從小旅館出去,還是要耐心花一小時化裝,突出歐洲人的麵孔特點,減少高加索人的特點,盡量避免看起來像亞洲人。即使有人看到他前幾天那張臉,也不會聯想到眼前的他。
三十年前,古拉耶夫能夠入選“白狐”,這張容易變幻的臉很重要。
古拉耶夫來到街對麵,走進一家不起眼的自助餐廳。他隻吃生菜,水煮雞蛋,喝白水。最多在盛到盤子裏的菜上灑不超過一克的鹽,並且不放任何其他調味品。
照這樣吃了幾頓飯後,飯店老板注意到這位奇怪的客人,友好地走過來,詢問他是否是教徒?在飲食上有什麼忌諱?店家可以單獨做些菜來供應。古拉耶夫友好地謝絕了。飲食算是他外出時的難關,為保持超級靈敏的嗅覺和味覺,他的禁忌範圍超過專業品酒師和聞香師。
按照約定,古拉耶夫要在香港隱居十天。等警察放鬆搜捕後,他來到大嶼山附近的一處漁村,尋找到當地的聯係人——那是個專以偷渡為營生的漁民。古拉耶夫的老板付了大價錢,條件是不和任何人同路,單獨為他安排一條船出境。古拉耶夫不能再走機場,他在啟德機場混不到停機坪上。
古拉耶夫找到聯係人,對方沒帶他上船,卻把他送到海邊。那裏停著一輛刺眼的“布加迪威龍”,兩旁站著兩個白人保鏢。隻有一個人可以改變他的行程,古拉耶夫隻能和這個人麵對麵聯係,或者通過信使。可這個人並不喜歡奢華,那麼,這是一個高調的信使?
車子裏坐著一個年輕白人,從頭到腳一身名牌,足值百萬美元。不過,他看到古拉耶夫時的目光裏卻充滿恭敬。這是鮑裏斯·諾維科夫,一個俄羅斯億萬富翁的兒子。
“前輩,大師讓我帶話給您。佩舍夫就藏在香港大嶼山地區,清水圍村主道三十九號,二樓。請按這個地址找到他,問出謝爾蓋的下落!”
言簡意賅,符合口頭信使的習慣。本·拉登的信使騎著毛驢在山裏轉,眼前這個信使開著豪車滿世界跑,但他們都保持了信使的好習慣。
古拉耶夫看看車外麵的兩個人,他們身材魁梧,站得筆直,盯著不同的方向保持著警戒。很專業,但也很平常。
“隻有我去?大師沒讓你來配合?”
“前輩,我來香港是度假的。”鮑裏斯指指自己的衣服,拍拍方向盤。
古拉耶夫明白,以鮑裏斯的身份,不能出現在那種小地方。“大嶼山,清水圍村,主道,三十九號,二樓?”古拉耶夫重複了一遍。看著鮑裏斯點了頭,他就離開了車子。
不能留下一條短信,一封電子郵件,一張紙片,在他們這個團隊裏,最重要的信息都靠口口相傳。
兩個保鏢回到車裏,鮑裏斯開著豪車,一溜煙走了。古拉耶夫環顧四周。巧了,那個地方就在這附近。
什麼叫真正的國際大都市?如果一個外國人匆匆走過街頭巷尾,周圍沒人多看他一眼,這就是標準的國際大都市。而香港成為這樣的城市,已經超過了一百年。
現在,身材小巧的阿婕麗娜背著不起眼的小包,進入大嶼山附近的漁村。喝茶的阿伯,打麻將的阿婆,聊天的小媳婦,大家都沒多看她幾眼。
說是漁村,這裏早就建起不少四五層的小樓。隻不過都是漁民自建,缺乏整體規劃,把巷子搞得七拐八彎。就是這樣的地方,也夾雜著住進一些外國人。當然,這些人都是各國草根,想找個沒人認出自己的地方隱居起來,或者躲避債務。阿婕麗娜走走停停,不時拿出一個地址向當地人詢問著。她的英語很蹩腳,中文更差勁。
終於,阿婕麗娜找到一幢老舊的居民樓,爬上二樓,敲響一扇門。裏麵的人用英語問了句話,阿婕麗娜直接用俄語回答,聲音急促中帶著激動:“佩舍夫大叔嗎?我是阿婕麗娜,謝爾蓋是我父親!”
門猛地被拉開,隨之冒出來一股酒氣,夾雜著腐爛食物的酸味。阿婕麗娜麵前站著個五十多歲的白人漢子,個矮體胖,看起來像隻陀螺。多年飲酒,讓他皮膚鬆弛,鼻頭發紅,隻有一雙眼睛裏冒出精明的光芒,隱約透露出他過去的身份。
“佩舍夫大叔,媽媽帶我找過您,那時候我已經記事兒了。”
“天啊,真是謝爾蓋的女兒!”佩舍夫激動地把她讓進去。上次見麵時阿婕麗娜才五歲,不過佩舍夫在當年受訓時學過麵孔識別術,他可以把人臉分解成幾十個部分排列組合。眼前這個女孩和謝爾蓋年輕時的臉形極度相似,除去那一頭長發。
“你來找你爸爸?”還沒等阿婕麗娜開口,佩舍夫就猜出她的來意,“是你媽媽告訴你的?”
“是的,我父親修煉的地方,就是那個……‘西伯利亞修道院’,上次您沒有告訴媽媽它在哪裏,說是有危險。現在過了十幾年,如果有什麼危險,應該早就過去了吧?您可不可以告訴我?”
佩舍夫坐下來,陷入長久的回憶中。當年他主動和謝爾蓋一起,試圖挑戰“白狐”計劃裏最後的難關。三年後佩舍夫退卻了,那不是人能幹成的事。而且他一退千裏,連當年養成的良好習慣都不再保持。大吃大喝,放縱欲望,彌補當年苦行僧般訓練中失去的享樂。
但是佩舍夫知道,謝爾蓋還在那裏,他已經迷上了“修道院”的環境,迷上了做一隻“白狐”的奇妙感受。
“你是他女兒,你來找他,我沒有理由拒絕你,但你要有思想準備。”佩舍夫表情嚴肅地說道。
“您是指……哪方麵的思想準備?”阿婕麗娜心裏打了個哆嗦,難道父親死了?殘疾了?瘋了?
“你父親,他已經……怎麼說呢?他已經進入了某種……某種境界。進入那種精神狀態後,他願不願意接受你這個女兒,我可不好說……對了,你母親還好嗎?”
“還好吧,嫁了遠東地區的一個小官,她沒時間管我。”
“她有沒有告訴你,謝爾蓋當年為什麼離開你們?”
這話讓阿婕麗娜流下了眼淚:“媽媽說她不知道,完全猜不出原因。直到前不久她才告訴我,也許您這裏有答案。”
佩舍夫在小屋子裏轉了幾圈,一拍大腿:“好吧,你是斯皮爾金家的種,我相信你心理素質好。他就在西伯利亞,在薩哈共和國,奧廖克明斯克附近一個報廢的軍事基地。我們曾經把那裏當成‘西伯利亞修道院’。”
“怎麼是個軍事基地?不是真的修道院?”
“‘西伯利亞修道院’隻是計劃中使用的代號。你爺爺當年製訂的訓練計劃,最後一個階段,要找遠離人煙的地方訓練,西伯利亞的環境最適合,所以你爺爺就起了這麼個名字。也就是說,不管我們最後選定哪裏,那裏就是‘西伯利亞修道院’。”
“他現在還在那裏?都二十年了,他還沒有完成修煉嗎?”
“我們能保持……保持某種特殊的聯係,所以我知道他現在還在那裏。至少上個月還在。他把那兒當成自己的家。至於他的修煉,應該早就完成了。他還不離開那兒,隻能說明他……”
這間屋子本來不大,門還虛掩著。但是房間裏卻憑空多出一個人,同時,門仍然虛掩著。如果這個人不是鬼魂的話,那麼就是他打開了門、走進來、再關上門,站到他們身邊。所有這些動作都輕得沒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