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查夫眯起眼睛，盯著這位億萬富翁。諾維科夫在福布斯排行榜上名列全俄第十，手下有上萬名員工，政商各界好友無數。但他也是個普通人，也有弱點，這個弱點現在正抓在自己手裏。
“諾維科夫先生，您的兒子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他有權決定自己的事情。再說，鮑裏斯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嗎？不吸毒、不酗酒，甚至不暴飲暴食。二十一歲的人就懂得過有節製的生活，看看別的富二代，您應該很知足才對。”
這些確實是科查夫信徒的優點，不過，為取得這點長處可能要付出多少代價，孩子們不一定懂，諾維科夫卻心裏有數。“大師，我不再繞圈子啦。如果能讓鮑裏斯退出您的團隊，我願意向您的協會捐助一千萬美元，不，一千五百萬美元，怎麼樣？”
科查夫微微一笑：“鮑裏斯要接受係統的磨煉，他的心靈將和身體一起淬火，他將成為一名新俄羅斯人。培養出這樣一顆救世的種子，不是一兩千萬美元可以換取的。”
“夠了，科查夫！”諾維科夫實在忍不住，拍案而起。門外的保安們聽到一絲聲音，把目光都集中在索伊費爾身上。
“你那套玄學講給年輕人聽還行，我什麼把戲沒見過？”諾維科夫指著矮自己一個頭的對手，怒斥道。
“我的學說……您不相信？”
“根本就不信！”
“那您為什麼穿著一件金屬箔製成的連體衣褲？”
諾維科夫委頓下來，臉色慘白，驚出一身冷汗。由於擔心眼前的這個人真有那些特異功能，他最後還是在外衣裏麵襯了薄薄的一層金屬箔。
“嗬嗬，誰給你想出的這個辦法？思維波不是電磁波，金屬能有什麼作用呢？”
諾維科夫的心髒急速跳動起來，越跳越快，越跳越有力，像是一隻困在他胸膛裏的野獸，要脫韁而去。他抓著沙發扶手，用力想站起來，身子卻像散了架一樣無力。科查夫死死地盯著他，眼眶周圍的肌肉在顫抖著。當他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開始帶上一股磁性，一種魔力。
“先生，把眼光放長遠點……尼采說過，人是猿人進化到超人之間的環節。那麼，誰先進化為超人？如果俄羅斯人先完成這樣的進化，你不高興嗎？貴公子先成為這樣的超人……你不該高興嗎？”
諾維科夫想喊人進來救駕，但他嗓子裏癢癢的，仿佛有一堆小蟲子在爬，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好半天，諾維科夫總算支撐著站起來，身體已經近乎虛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毯上。
“撲通”！這聲音穿過門板後已經很微弱了，但還是被離門最近的保安隊長聽到了。他騰地站起來去開門，其他兩個人不假思索，朝著索伊費爾合圍上去，四隻胳膊像一張網一樣罩住瘦小的“白狐”。
片刻間，索伊費爾已經不在那張網的中央，他閃電般來到保安隊長背後，身體淩空彈起，右掌狠狠地切在他的後腦上。然後，索伊費爾雙腳在保安隊長的背上一踩，借力翻到另外兩個保安身前。
剩下的兩個保安不約而同地把手伸到自己懷裏去掏槍。人的胳膊從胸前向外揮動時力量最弱，就在這一瞬間，索伊費爾的左右手同時按在他們的胸口上，讓兩個人都抽不出槍來。同時，兩人的身體自發地向前抵抗。就在前力消失、後力剛生之際，索伊費爾恰到好處地鬆開他們，跳出圈外。兩個保安雙雙撲倒在地，就像他們自己想把自己摔倒一樣。
全部動作隻用了兩秒鍾。索伊費爾推開門，科查夫正扶著諾維科夫坐在沙發上，給他揉著胸口，關切地問：“您這樣的年紀，應該隨身帶著硝酸甘油，您有嗎？”
諾維科夫指指自己的口袋，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科查夫掏出硝酸甘油，塞在諾維科夫的嘴裏：“放鬆，先生，放鬆，您不會有事的。”
三個保鏢雖然摔得很狼狽，但並無大礙。保安隊長爬起來後，看到諾維科夫正在科查夫的掌握之中，那個瞬間擊倒所有人的矮個子還站在他們和主人之間，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沒事，沒事，諾維科夫先生是位好父親，他正為兒子的事擔心，搞得心髒不大好。我已經給他服了藥。”科查夫撫摸著諾維科夫的胸口，“另外，這種金屬箔做的衣服很悶熱，對身體不好。我們應該互相信任，您說對嗎？”
科查夫帶著助手，從三個保安身邊昂然走過。誰也沒敢招惹他。
離開諾維科夫的別墅，科查夫的表情反而凝重起來。這些小花招蒙蒙外人還可以，但他不會把自己也騙了。
“謝爾蓋有消息嗎？”
“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老大，你怎麼又想起他來了？”索伊費爾質疑道，“沒有消息不是更好嗎？說明他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對往事的回憶仿佛過於沉重，讓科查夫停下了腳步。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找不到他，我總是放心不下。當年他跑出來攪局時，我們剛從懸崖下起步；現在我們快爬到峰頂了，這個時候如果被人砍斷保險繩……你想想會是什麼後果！”
據有案可查的資料統計，世界民航史上共有109人混入飛機起落架艙，企圖偷渡國境，或者僅僅是為了逃票。其中有45人死亡。他們要麼被收起的起落架擠死，要麼在高空被凍死，或者因缺氧而死。還有一些人堅持挺過整個恐怖的旅程，最後在飛機降落前，起落架艙門打開後，被超過十二級大風三倍的狂風卷走。
總之，這種免費的旅行方式，死亡率高達41%。不，這個數據是錯誤的，因為統計者不知道世上有古拉耶夫這麼個人。當然，有時候他也叫“帕特裏夏爾”“阿利亞”，或者其他十幾個不同民族的名字。古拉耶夫攜帶著十幾本偽造的護照，不過他並不需要把它們出示給機場海關，隻是在到達目的地之後，出於應急才會掏出來。這樣，哪個機場都不會有古拉耶夫的出入境記錄。
古拉耶夫是俄羅斯人和高加索人的混血兒，他會根據自己要去的國度，把自己化裝得像一個西歐人，或者南歐人，或者中亞人，偶爾甚至會打扮得像個皮膚顏色較深的黃種人。這樣，他可以混入當地人群而不引起注意。這次，古拉耶夫出發前在密室裏細心打扮了兩個小時，讓自己成為一個矮個子黃種人。然後，他將保暖衣服和耳塞等物品放進一個包，用抽氣機抽成真空，拎在手裏。
古拉耶夫知道世界各地有哪些機場的保安措施不嚴密，這其中就有匈牙利的費裏海吉國際機場。因為財政困難，此處圍牆年久失修，還沒有通勤車，乘客在這裏上下飛機都要穿越停機坪。
黃昏時分，古拉耶夫混在人群中走上停機坪。很快，他找了個機會離開人群，消失在昏暗中。他找到那架馬上要飛赴香港啟德機場的班機，爬進它的起落架艙，把自己的身體蜷在金屬框架的角落裏，穿上罩頭包腳、用於極地考察的密閉保暖服，又戴上耳塞。最後，古拉耶夫調整呼吸，讓自己的身體安靜下來。
慢慢地，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離他遠去。
幾年前，一個尼日利亞籍恐怖分子想用這種方法混入英國，結果在平流層中被-40℃的低溫凍死了。悲催的是，當時沒人發現這件事。他的屍體就這樣被飛機載來運去，一周後才在芝加哥機場被地勤人員發現。
不，幹這種事情需要極強的專業技術，玩票絕對不行！再勇敢也不行！
飛機在跑道上滑動，發動機發出轟鳴，劇烈的聲音讓古拉耶夫的五髒都震動起來，仿佛一顆顆炸彈在體內連續爆開。古拉耶夫屏氣凝神，讓自主神經的功能處在最平衡的狀態。他在腦子裏回憶著一次次愉快的成功經曆，其中就包括最近那次，他把被保護人從一個俄羅斯特工手下救出來。那個被他掰脫下巴的漢子正在附近一處地下室裏接受審訊。古拉耶夫完成任務，拍手走人，開始做新一單生意。
飛機爬升上去，到達平飛高度。古拉耶夫讓自己變成一株植物，蜷縮在狹窄的空間裏，紋絲不動。
就這樣，古拉耶夫挺過缺氧和低溫，還有下降時的狂風。飛機在啟德機場減速滑行時，他翻滾著跳出起落架艙。正值黎明，跑道上一片黑暗。古拉耶夫鑽進附近的草坪裏，緩緩地做著舒展動作，讓血液從僵硬的身體裏再次流過。他的能力遠遠超過一般人，但並不是個超人。所以，古拉耶夫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身體機能。
一刻鍾後，古拉耶夫換上機場地勤人員的製服，扒上一輛油料車離開停機坪。然後他再扔掉這套惹眼的製服，換上普通服裝，消失在香港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