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樣的靈性與魅力(3 / 3)

李斯特這樣描述他:“自1846年開始,肖邦幾乎不能行走,每次上樓都要忍受窒息之苦。從此,他隻是仗著格外小心才得以活下來。”

肖邦不曾料到,他1847年11月離開諾昂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他身後那扇情愛的門悄然關閉。諾昂不再是他心中的聖地——他病弱身體的、漂泊靈魂的庇護之所。過去的九個夏天裏,他在這兒創作出了一係列最動人的篇章。

還有誰能比熱愛藝術且會彈鋼琴的喬治·桑更能理解、更愛肖邦了?終生不渝的愛情是人們美好的願望,然而,像畫家達利與他的愛侶加拉那樣終生熾烈而專一的愛,藝術家裏能有幾人?曾經迸發出情感的火花,且催生出偉大的作品,已經是彼此的幸運了。試想,如果沒有喬治·桑切實賦予行動的多年如一日的關切和愛護,肖邦病弱、漂泊的軀體能負載起他天才的創作嗎?靠教課和偶爾向出版商出售作品,肖邦每年的收入遠不豐厚。如果不是每年五個月在諾昂的居住生活,為人慷慨、喜歡贈予的肖邦能支付起他巴黎的房租、仆人、衣著、租用輕便馬車的龐大開銷嗎?九年裏,被肖邦波蘭的家人視為“女保護人”的喬治·桑百般嗬護著肖邦,與他相守相愛,她足以使熱愛肖邦音樂的人們從心底升起敬仰的目光。

肖邦自離開故鄉華沙後,一直與父母、姐妹保持著密切的通信聯係。他的每一次靈感,每一場音樂會,他在諾昂與喬治·桑及其兒女的生活,他的每一個值得分享的訊息,都會及時通過信件傳達給家人。他深知他的音樂生活來自父母姐妹對自己深切的愛和喬治·桑給予他的一切。他的家人也一直感激他的這位女保護人。

離開諾昂三個月後,即1848年2月16日晚八點半,肖邦在巴黎開了一場音樂會。劇場裏座無虛席,觀眾是填了表格後精選出來的。肖邦蒼白而堅定地現身。雖然幕間休息時他在休息室昏厥,整場節目完成得無可挑剔。他魅力四射,且延續到音樂會結束之後。讓我們存下這場音樂會的節目單——

第一部分

《莫紮特三重奏》,鋼琴、小提琴、大提琴,肖邦、阿拉爾、弗朗肖姆演奏

詠歎調,安多尼婭·莫利娜·迪·蒙蒂演唱

《夜曲》《船歌》,肖邦作曲並演奏

詠歎調,安多尼婭·莫利娜·迪·蒙蒂演唱

《練習曲》《搖籃曲》,肖邦作曲並演奏

第二部分

《諧謔曲》、《為鋼琴和大提琴譜寫的G小調奏鳴曲》的柔板和終曲,肖邦作曲,肖邦與弗朗肖姆合奏

新詠歎調,選自梅耶貝爾劇作《惡魔羅伯特》,羅傑演唱

《前奏曲》《瑪祖卡》和《圓舞曲》,肖邦作曲並演奏

這場音樂會是肖邦在巴黎的華麗、完美、最後的亮相。這一次,他為生計所困,是要掙錢的。沒有料到法國革命引發的全國一係列事件使他不得不取消了原計劃一個月之後的第二場音樂會。通常,肖邦的演奏多在沙龍裏進行,他內斂、精致的音樂更接近於傾心的交談。在一個朋友圈的聽眾範圍裏,其音樂才能更自由更放鬆地真誠傾吐。音樂廳的狂熱及陌生的人群令他不安。

兩個月後的1848年4月21日,肖邦在兩個女學生的殷切邀請下來到了倫敦。他的學生熱情周到地迎接了他。在英國的七個月裏,他奔走於各個沙龍演奏,卻沒有得到預期的報酬。再回到巴黎,病痛中的他過著半是隱退的日子。

從1847年11月離開諾昂到1849年10月17日病逝於巴黎,肖邦對已經分手了的喬治·桑始終不曾有過一絲怨言。去世的前一天,他喃喃自語:“她(喬治·桑)對我說過,我隻能在她的懷裏死去。”肖邦死後不久,喬治·桑讓人毀掉了她寫給肖邦的全部信件。她曾對肖邦說,你不再愛我了。貌似強大的她,何曾不被痛苦和失意折磨?

肖邦的出現,屬於那個時代樂壇的幸運。如同開啟了神奇的天窗,令古典音樂的殿堂照進一縷新的光芒,他的音樂引領人們向內心不熟悉的地方去旅行,由此獲取一種發現的驚喜。較之於前輩巴赫縝密、繁複的構架織體,肖邦的音樂更具心靈的躍動——情緒的微妙變化,意緒的多重走向甚至是極致的走向。他上承巴赫,深得古典之精妙;下啟德彪西,引領現代意緒之繁複。他任憑自己的藝術直覺和純音樂靈感,放射出較之此前的傳統曲式所不曾有的靈性和魅力。他的音樂直抵人心,勾魂索魄,卻又從容優雅,有力而不旁逸斜出。他的音樂至今魅力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