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嘉靖叫住了他。
陳洪趴了下去。
嘉靖:“朱熹說過,萬事都有個理。老十三怎麼就能到朕身前來當差?都因當初那個海瑞救了他。他要是今天連海瑞都不認了,往後也就不會認朕。這就是個理。十三。”
齊大柱背對著他趴下去了:“奴才在。”
嘉靖:“去那個海瑞家裏吧,救命的恩人,應該去看看。”
齊大柱趴在那裏:“是……”
嘉靖:“朕用天目看了,給裕王瞧病的那個李時珍現在正在海瑞家裏,你去順便讓李時珍給你治了傷。有好藥給你師傅還有劉二也討些來。”
“是……”齊大柱忍著淚答道。
嘉靖轉對陳洪說道:“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手裏連一根針都沒有,你派那麼些錦衣衛守在他門口幹什麼?都叫回來。”
“奴才遵旨。”
陳洪答著,心裏卻默了一默。
古人之交,貴在對方身處逆境時能終日相陪毫無倦意。李時珍給海妻診了脈開了藥方又親自去給她買了藥回來,讓海瑞熬上了,這時還陪著海母海瑞在這裏坐著敘談。
三人都在這裏,那藥罐便在這個屋子裏一個白炭小火爐上熬著,咕嘟咕嘟正冒熱汽。
“退些炭火。”李時珍對海瑞說道。
“是。”海瑞站起來走到小火爐前,拿起火鉗夾出了些炭火。
海母望著李時珍:“李太醫,家裏雖然窄,可這個時候門外站著那些人你也不好走了,就在書房裏打個地鋪,跟汝賢一起睡吧。”
李時珍一笑:“我可不跟他睡,他那個鼾打得我睡不好。門外那些人擋不了我,我再坐片刻就走。”
海瑞踅回來了:“母親,你老也倦了,先去安歇,兒子陪李先生再說說話。藥熬好了送他走。”
海母站起了,李時珍跟著站起了,可這時有人敲門了。
三個人都對視了一眼,接著望向院門。
“母親先去安歇,兒子去看。”海瑞說著走出屋門,站在院門內問道:“誰?是公事,還是私事?”
敞開門的北麵正屋裏,李時珍和海母也注視著這裏。
門外傳來了齊大柱的聲音:“恩公,是我。大柱看望太夫人、夫人和恩公來了。”
海瑞默了片刻:“我日間已經說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無需你來看我們。夜深了,太夫人和夫人都睡了,你走吧。”說著轉身就要走。
“恩公!”門外齊大柱的聲音有些激動,“我是奉旨來看恩公的!”
海瑞倏地停住了腳步,目光一閃。
北屋裏海母發聲了:“開門,讓人家進來!”
海瑞走回門邊,扒開門閂打開了院門。
一點燈籠光照了進來,一個錦衣衛的人打著燈籠站在門側,齊妻攙著齊大柱站在門口。
齊妻看見海瑞眼裏也是好激動:“你自己扶好了。”
齊大柱伸出一隻手扶著門框,他女人在門外就向海瑞跪下了:“大柱的媳婦給恩公磕頭了!”說著便磕了個頭。
海瑞對她卻很客氣:“快起來。請進來吧。”說時目光已經關注到艱難地扶站在那裏的齊大柱。
齊妻站起了又去攙好了齊大柱。
“受傷了?”海瑞望向齊大柱。
齊大柱強笑:“皮肉傷,恩公不要擔心。”
海瑞:“扶他進來吧。”
齊妻扶著齊大柱邁過了門檻進了院門。
那打燈籠的錦衣衛便候在門外。
海瑞關上了門:“慢慢走。跟我來吧。”
三人慢慢向北麵正屋走去。
連夜,還是日間在內閣值房的那四個人都被緊急招來了。
四個人知道一定是有了大變故,雖在書房,卻每個人比白天在內閣值房還緊張,站在各自的椅子前都沒有坐下,全望著中間坐著的徐階。
徐階麵容凝重,語調卻依然平靜:“坐吧,先請都坐吧。”
李春芳在他右邊上首,高拱在他左邊上首,趙貞吉挨著李春芳,徐璠挨著高拱這才都坐下了。
那摞票擬還是擺在徐階的膝上,他慢慢望向四人:“剛接到的旨,皇上命我們明日巳時把這些票擬帶到玉熙宮去批紅。”
高拱立刻接言:“皇上準了這些票擬?”
徐階輕歎了一聲:“準了還要我們去玉熙宮幹什麼?”
四個人又都沉默了。
徐階:“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呂芳呂公公已經發配到南京給太祖高皇帝去守陵了!”
四個人都是一驚,睜大了眼望著徐階,幾乎不敢相信。
徐階:“陳洪陳公公接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子,明天的紅都該他批了。”
四個人全都默在那裏。
徐階:“不能再猶疑了。今晚我們就把票擬重新算一遍,從另外幾項裏撥一百五十萬給工部,立刻進料,立刻修那幾座宮和那兩座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