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良辰,這一天嚴嵩身穿大紅吉服,沒有坐平時常坐的那把躺椅,而是坐在一把真正的太師圈椅上,適逢太陽光這時也正從書房前大院的上空透過戶牅照在身上,使他比平時顯得精神許多。仔細看去,他今天的精神裏還透著一股平時從未顯露的威煞之氣,讓人立刻聯想到這時在玉熙宮正被陽光照射的嘉靖!

來拜年的也不像拜年,嚴世蕃在前,羅龍文、鄢懋卿、葉鏜、萬寀在後,五人十分肅穆地在嚴嵩的座椅前拜了三拜,又十分肅穆地站了起來。

嚴世蕃坐到了嚴嵩身側的椅子上,那四個人分坐在左邊的兩把椅子上和右邊的兩把椅子上。

“今天正月初一,老夫八十二了。你們可正在壯年。”嚴嵩一開口便露出了風蕭水寒之氣,“為什麼也不向皇上進獻賀表?”

“上賀表是死,不上賀表或可一生!”嚴世蕃哪裏還顧得上今天初一,出口便是死生!

“小閣老說得對。”羅龍文接言了,“他們弄出張真人降世的鬼話,要是皇上真信了,我們一個個便死無葬身之地。閣老放心,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凡是我們的人都打了招呼,都沒有上賀表。”

嚴嵩這時精神格外矍鑠,眼睛也不昏花了,有神地一一望了一遍身前的這五個人,說道:“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老夫臨淵履薄凡二十餘年,刀槍劍戟都替皇上擋了。這一次皇上如果真要棄老臣如敝屣,之後隻怕就沒有人替皇上遮風擋雨了。悠悠我心,皇天可鑒!他徐階、高拱、張居正想奪這個位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殺了我,殺了你們,我們都沒了,他們能替皇上遮風擋雨嗎?”

嚴世蕃倏地站了起來:“還不準誰殺誰呢!景修、葉鏜、萬寀。”

鄢懋卿、葉鏜和萬寀同時站了起來:“閣老、小閣老,卑職們在。”

嚴世蕃:“稟告閣老,張三豐那函真經的來曆都查清了嗎?”

鄢懋卿望向葉鏜:“你回話。”

葉鏜:“回閣老,這幾天卑職們派了好些人在查,那函真經的來曆已經查出眉目了。”

嚴嵩:“什麼眉目?”

葉鏜:“那函真經壓根就不是什麼張真人送給齊大柱老婆的,而是來自高翰文娶的那個妓女之手。”

嚴嵩:“那個妓女是何來曆,她怎麼會有這函真經?”

萬寀答道:“閣老,杭州死了的那個織造商沈一石閣老還記得嗎?”

“那妓女與沈一石有關?”嚴嵩一振。

萬寀:“正是。那妓女本是沈一石買下來送給楊金水的,其實就是沈一石的側室小妾。”

“好!”嚴嵩拍了一下圈椅的扶手,“不上賀表就對了!你們立刻徹查。還有,嚴密看守高翰文和那個妓女,不要讓他們走了或是死了。”

嚴世蕃:“放心吧,早看好了。高翰文那座宅子裏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嚴嵩望向了嚴世蕃:“陳洪陳公公那裏你見麵了嗎?”

嚴世蕃:“還沒有。”

嚴嵩:“就在這幾天一定要見著陳公公。這半個月皇上閉關清修,隻有他和呂芳能見著皇上。這件事要讓他想法子把風聲透給皇上。告訴他,查出了那個妓女就查出了沈一石,事關沈一石就牽出了楊金水。徹查下去,呂芳那個位置就是他的。”

“老爹這步棋高!”嚴世蕃誇了父親一句,“呂芳這個老狐狸早就靠不住了。聽宮裏的眼線說,裕王府那個馮保就經常找他,他是把寶都押到後兩代人了。年前我見過陳公公,陳公公在楊金水那件事上已經得罪了他,正擔心呂芳整他呢。這件事呂芳一定有牽連,捅出來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個位置就是陳公公的。衝著這一點,這一回他也一定會跟我們聯手。今天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