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朝廷派的巡鹽禦史去兩淮兩浙收了多少稅銀?”嘉靖問話了。

呂芳:“回主子,好像是一百四十多萬兩。”

嘉靖:“前年呢?”

呂芳:“是一百七十多萬兩。”

嘉靖從蒲團上站起了,又開始大袖飄飄踱了起來:“派別人去收稅,是一年比一年少。鄢懋卿去,一次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兩,比別人兩年還多。你怎麼看?”

呂芳想了想才答道:“還是嚴閣老的人行哪!”

嘉靖突然站住了,慢慢盯著呂芳,那眼神似要把他倒過來看:“朕賜你的那顆丹藥為什麼吐了?”

呂芳愣了一下,接著跪了下來:“主子法眼。奴才是將仙丹藏起了。奴才有私心。”

嘉靖:“你怕吃了會死?”

呂芳立刻磕了個頭:“回主子,仙丹吃了隻會長壽怎會死人?奴才是想起了楊金水。”

“你想把那顆丹丸送去給楊金水吃?”嘉靖的眼神慢慢橫了過來。

呂芳:“主子聖明。下晌奴才聽人說,這麼大冷的天,楊金水還穿著一件單衣,夜裏都在院子裏走。”

嘉靖:“藍神仙那些人就不管他?”

呂芳:“不是不管。藍神仙說,這是他的冤孽,報應完了自然就好了。”

嘉靖沉默了,目光移向窗外:“楊金水在杭州四年,功勞還是有的。他要是不瘋,今年五十萬匹絲綢就織出來了。朕何必還要靠向人家討錢來過日子?沒有可靠的人了,現在連你也沒有真心了。”

呂芳抬起頭淒淒地望著嘉靖:“奴才哪些地方不真心,請主子明示。”

嘉靖:“朕剛才問你鄢懋卿下去怎麼就能收來這麼多銀子,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呂芳:“乾坤都握在主子手裏,主子的心比日月都明亮。”

嘉靖:“朕明白是朕的事,朕現在要聽你說。”

呂芳:“是。兩淮兩浙的鹽引,在太祖爺和成祖爺的時候每年都有上千萬的稅收。此後一年比一年減少,其中有些部分確是直接調給南京那邊充做公用了,但怎麼說也不會像前年去年一年隻能收一百多萬兩。今年鄢懋卿一去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兩,原因隻有一個,那些管鹽的衙門都是嚴閣老、小閣老的人,錢都被他們一層一層貪了。上下其手,鐵板一塊,派人去查那是一兩也查不出來,可隻要鄢懋卿去了,他們都會乖乖地獻出來。說句傷心的話,大明國庫的鑰匙一多半都捏在他們手裏了。朝廷要用錢,這扇門隻有他們才能打開。”

嘉靖:“你現在明白朕為什麼上回不追究嚴世蕃他們,反而派鄢懋卿南下巡鹽了吧?”

呂芳大聲地說道:“主子聖明!奴才還有下情陳奏。”

嘉靖:“說。”

呂芳:“朱七他們一直跟著鄢懋卿的船隊,今天也回來了。天黑前朱七來見過奴才。他說,鄢懋卿在把這些銀子押回京裏以前,還有三條船。”

嘉靖:“什麼三條船,幹脆點說還運走了幾百萬兩,是不是?”

呂芳:“聖明無過主子。南直隸那邊咱們的人也有呈報,說鄢懋卿今年巡鹽至少收了五百多萬兩稅銀。除了報上來的三百三十萬兩,至少還私瞞了兩百萬兩。兩條船去了江西,一條駛往分宜嚴閣老的老家,一條駛往豐城鄢懋卿自己的家。還有一條船在一個月前裝作商船駛回了北京。”

嘉靖:“好嘛!兩百萬兩銀子三條船,遊南遊北,我大明朝這條運河倒是為他們修的了。”說到這裏他拿起了禦案那摞賬單上鄢懋卿的奏疏:“鄢懋卿這隻老鼠,居然還在奏疏裏說什麼‘為解君憂敢辭其勞’,又說跟嚴世蕃商量了,專留下一百萬兩給朕修萬壽宮?朕的錢,他們拿兩百萬,分朕一百萬,還要朕感謝他們!”說到這裏他一把抄起了那摞賬單狠狠地往地上摔去,臉色鐵青,氣喘加劇。

“主子!”呂芳慌忙爬了起來,奔過去一手攙著嘉靖的一條手臂,一手伸掌在他背後慢慢撫著,“主子千萬不要傷了仙體。要不,奴才這就叫東廠和鎮撫司的人把他們的家都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