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朕已然說了,審楊金水去!”
黃錦知道再不能說話了,隻好叩下頭去:“是,奴才遵旨。”爬了起來,向精舍外走去。
兩個錦衣衛依然石頭般趴在紗幔外,黃錦走過來了,低聲說道:“起來,跪到殿外去。皇上什麼時候叫你們,就什麼時候進去。”
“是。”兩個錦衣衛也壓低著聲音答道,爬起來跟著黃錦向大殿門口走去。
突然精舍裏“當”的一聲,黃錦的腳立刻停住了,兩個錦衣衛也立刻杵在那裏。
緊接著“當當當”一陣擊磬聲,黃錦聽出了皇上心裏的煩躁,輕歎了一聲,慢慢走出了殿門。
兩個錦衣衛也如履薄冰般跟出了殿門。
大殿的門立刻被外麵的當值太監進來拉上了。
剛才那一陣脆響的擊磬聲已繞梁而去,偌大的玉熙宮又歸於沉寂。
嘉靖打坐的蒲團本是設在一座三層八角的台子上。最上一層取的是乾卦,乾卦數“九”;最下一層取的是坤卦,坤卦數“一”;中間那層便是乾坤中間那個“五”數。蒲團便是九五之尊!台子的八角自然應對八卦,也便是他平時看似隨意踱步,實則踏問吉凶的卦位。
徐階送來了浙江台州第八次大勝的捷報,黃錦又送來了浙江重審鄭泌昌、何茂才的供詞。他沒有立刻準奏徐階票擬請功的單子,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次重審的供詞裏麵寫的是什麼。
那封浙江八百裏急遞報來的供詞依然紋絲未動擺在禦案上。
嘉靖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思,就是不去拆封那份供詞。
他的兩眼倏地睜開了,禁不住向禦案那份供詞望去。接著他將橫臥在膝上的磬杵拿起敲擊了一下台子旁的銅磬。“當”的一聲中他伸開了腿從蒲團上下來了,走下三層台階,手握磬杵兩眼望著上方,腳踏台子八角旁的卦位走了起來。
銅磬發出的餘音消失了,嘉靖的腳也停了,他低頭望去。
——自己的雙腳正踏在“≡”乾位上。
嘉靖的眼睛一亮,伸過磬杵又在銅磬上敲了一下,跟著這一聲磬響,他又兩眼望著上方,繞著台子的八角腳踏卦位走了起來。
第二聲銅磬發出的餘音又消失了,嘉靖的腳又停了,低頭慢慢望去。
——雙腳又踏在“≡”乾位上。
嘉靖臉上露出了真正的興奮,再不猶疑,大步向禦案走去。
他拿起了朱筆,在一紙禦箋上先連畫了六橫——“”,這便是乾卦!
接著他在乾卦下方的禦箋上揮筆寫下了卦詞:“乾 元亨 利貞”!
他的嘴角有了笑紋,眼中的光也格外的亮,擱下筆拿起了那份八百裏急遞的供詞,望向了封麵。
封麵上是趙貞吉的親筆字跡:右邊第一行寫著“急呈 司禮監轉奏 我”,中間一行抬頭兩格寫著“皇帝陛下禦覽”,左邊一行降格寫著“臣浙江巡撫趙貞吉沐手跪拜”。
接著他又翻轉過來,就著南窗的陽光仔細望向奏封背麵封口烤漆上的封印。
這便看不太清楚了,他信手拿起了擱在捷報上的那隻單麵花鏡湊到左眼前,再向烤漆上的封印看去。
——烤漆上隻有一方封印,透過花鏡,終於看清那方封印上印著“淳安縣署海瑞”六字!
嘉靖剛才的興奮和笑容又被一層狐疑蒙上了,他略想了想,拿著這份急遞,又順手拿起禦案上一把拆封的象牙刀片向神壇走去。
走到神壇的火燭前,他將急遞的漆封伸到火燭的上方開始熔烤。
就在神案上,嘉靖用象牙刀片小心翼翼地剔開了封口,又走回禦案前。
這時開了封口的烤漆已然又幹了,他這才從裏麵將一摞厚厚的供詞掏了出來,慢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