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愣在那裏,王用汲也愣在那裏。

良久,譚綸說話了:“既然這樣我不多說了。隻說一句話,還是那句話,我譚綸舉薦了你海瑞,終生不悔!”說完這句他徑直向門外走去。

王用汲還站在那裏,這時才抬起頭來,望著海瑞:“剛峰兄呀剛峰兄,你這樣一做,弄得我也要去找人托孤了。”說著也慢慢走了出去。

這下輪到海瑞一個人站在那裏了,慢慢抬起了頭,望向門外的院落上空。

今夜無月,隻有院落上空滿天的星鬥。

天空隻剩下啟明星在孤獨地亮著的時候,東邊的天際已經微微露出了一線白色。司禮監當值太監的頭領著好些當值太監手提著燈籠兩排站著,老祖宗說話就要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盞燈籠領著那頂轎,從院門進來了。

“老祖宗晨安!”所有太監躬下了身子。

轎子停了,不等外麵的人掀轎簾,呂芳自己撩開簾子已經鑽出了轎門。

“壓轎!壓轎!”司禮監當值太監的頭慌忙叫道。

後麵兩個抬轎的太監連忙將轎杆舉起,前邊的轎杆著了地,呂芳仍然站在轎杆內,抬頭向天空望去,那顆啟明星漸漸不亮了,東邊天際那一線白色漸漸寬了,端地像一條魚肚。

“還點著燈幹什麼!”一向慈藹的老祖宗今天卻莫名地生氣了,“是不是打量著宮裏有花不完的錢!”

開始都是一怔,當值太監的頭立刻明白了,向眾人低聲喝道:“熄燈!把燈籠都熄了!”

一片吹燈聲,一盞盞燈籠都被吹滅了。

天色將亮未亮,一片朦朦朧朧,呂芳站在那裏又說了一句:“有你們討飯的日子!”撂下這句徑直向院內走去。

所有的太監都被釘在院子外邊,隻有當值太監的頭連忙跟了過去:“老祖宗慢點,且不敢絆著了。”

呂芳不理他,提起了袍子的一角依然快步向前走去。

進得內院,四大秉筆太監都已站在值房門口候著,此處屋裏屋外依然亮著通明的燈火。

跟著進來的那個當值太監的頭慌忙向院內兩個當值太監喝道:“把燈籠都滅了!”

四大秉筆太監一愣,兩個內院當值太監也是一愣。

呂芳停住了腳步,今日兩隻眼端的瘮人,望向那當值太監:“誰叫滅燈了?”

輪到當值太監那頭一愣了,慌慌的眼半抬著望向呂芳。

呂芳:“黑地裏待著去!”這才向值房的門走了進去。

四大秉筆太監跟著他走了進去。

當值太監那頭的火撒向了兩個內院當值太監,低聲喝道:“還不滾出去!”自己先走了出去。

兩個當值太監慌忙跟出了院門。

浙江八百裏急遞送來的審案供詞早已一張一張按順序用鎮紙玉石壓著,擺在值房內的大案上。

燈籠光照著,呂芳的眼從上到下從左至右飛快地看了過去。

四大秉筆太監是早已看過的,這時都屏著呼吸等呂芳看完。

呂芳的目光慢慢抬起了,望向門外越來越亮的曙色,一隻手慢慢伸過去摸案頭邊的那個茶碗。

黃錦及時端起了茶碗雙手遞了過去,呂芳抓過了碟子上的茶碗,竟突然狠狠地向大案前的磚地上砸去!

碎片迸濺,茶水四濺!

四個人都嚇了一跳。

“浙江到底要幹什麼!嚴嵩和徐階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呂芳從來沒有這般怒過。

“要咱們五個人的頭嘛。”首席秉筆太監陳洪接言了,“楊金水已下令抓了,尚衣監、巾帽局,還有宮裏好些人都在查辦了,他們還要把事情往宮裏扯,往皇上身上扯,大不了把宮裏這十來萬人都砍了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