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茂才:“重刑之下焉有實話。”

海瑞:“這話說得對。你在浙江管了四年的刑名,用了多少重刑,屈死多少冤魂!要想不受報應,你就說實話。實話之下沒有重刑。”

何茂才:“我說的都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我們知道。”海瑞的兩道目光就像兩把刀子刺向他,“我問你,你剛才說,你們幹的事都是為皇上幹的,皇上什麼時候給你下過旨意?”

何茂才:“沒有旨意。”

海瑞:“沒有旨意你憑什麼說是為皇上幹的?”

何茂才:“織造局是為宮裏當差,內閣也是為宮裏當差,織造局和內閣叫我們幹的事不是為皇上幹的是為誰幹的。”

海瑞對記錄的書吏:“記錄在案。”

“這話不許記!”一個錦衣衛又拍案站起了。

那個書吏愣在那裏。

海瑞:“把供詞和筆墨給我。”

那書吏連忙將供詞、筆墨送了過來,放在海瑞的案前。

海瑞:“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那書吏如獲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海瑞拿起筆自己開始記錄。

兩個錦衣衛都站起了:“海知縣,這樣做什麼後果你要明白。”

海瑞:“你們怕擔後果可以退出去。”

兩個錦衣衛臉色陡地變了。一個錦衣衛對另一個錦衣衛說道:“我們走!”

兩個人帶著風大步走了出去。

王用汲這時伸過手去拿海瑞麵前的供紙和墨硯:“你問話,我記錄。”

海瑞擋住了他,示之以目:“不用了。我一個人問一個人記,你在邊上聽著就是。”

王用汲還是一把拿過了供紙、墨硯:“欽案不能夠問官記錄。記錄了也不能立案。”說著又伸手去要他那支筆。

海瑞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將筆遞了過去:“好,我問你記。”

鄭泌昌那份還沒審完的口供送到了趙貞吉的案頭。

盡管事先有心理準備,可看了口供趙貞吉還是觸目驚心,細密的汗珠從額上滲了出來。他順手拿起案上的手帕擦掉了額上的汗,看完了這一頁,揭開,看最後一頁。

譚綸、錦衣衛那頭和另一個錦衣衛都默默地坐在那裏,等著趙貞吉把口供看完。

鄭泌昌的口供看完了,趙貞吉望向了譚綸,又望向了錦衣衛那頭:“喪心病狂。二位停止審問是對的。這樣的供詞萬萬不能遞上去。但欽犯也不能沒有供詞,下麵該如何審,二位不知想過沒有。”

“鄭泌昌已經不能說話了。”譚綸此時顯然心中有些煩亂,“下麵隻能讓他自己寫供狀。可依我看,叫他寫也還是這些東西。”

“那就抓緊先審何茂才。”趙貞吉也感覺到了審案的難度超過了想像,“何茂才那邊審得怎麼樣了?”

譚綸和錦衣衛那頭當然也不知道,倒是門口當值的書吏接言了:“回中丞大人,審何茂才的兩個上差來了,等著見大人呢。”

趙貞吉、譚綸和兩個錦衣衛一聽便覺得有異,不禁都對望了一眼。

趙貞吉:“海知縣和王知縣呢?”

當值的書吏:“回中丞大人,海知縣、王知縣沒有看見,隻有兩個上差在前廳候見。”

趙貞吉:“快請進來。”

那兩個與海瑞一同審案的錦衣衛進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急急忙忙把海瑞審案的經過說了一遍,便臉色鐵青地坐到了一旁。

趙貞吉、譚綸聽完後,坐在那裏也是一聲不吭。

這時候天漸漸黑了,簽押房後院那棵大槐樹上的烏鴉都歸巢了,一陣陣哇哇的噪叫聲傳了進來。

“來人!”趙貞吉突然喊道。

幾個人被他突然的大喝都是一驚,全看向了他。

當值的書吏連忙進來了:“中丞,有何吩咐?”

趙貞吉望著那書吏:“立刻叫幾個人把槐樹上那些烏鴉的窩都給我拆了!”

那書吏一時還沒醒過神來,怔在那裏。

“聽見沒有!”趙貞吉聲音更嚴厲了。

“是。”那書吏慌忙退了出去。

趙貞吉發完了這一通無明火慢慢壓住了性子,向譚綸和四個錦衣衛望去:“鄭泌昌已經鐵了心不惜一死也不會寫出真實供詞。現在案子隻能著落在何茂才身上。譚大人,你這就去找海知縣、王知縣,把何茂才的供詞立刻封存,立刻送來。”

譚綸慢慢站起了:“我去吧。”

四個錦衣衛也都站了起來:“我們也告辭吧。”

幾個人都走了出去。

窗外後院烏鴉聲大噪起來。

王用汲在記錄時也流汗了。記錄完這一段話也拿起案上的帕子揩了一下汗。

海瑞又望向了何茂才:“你說毀堤的事是楊金水指使的,有何證據?”

何茂才這是最後一張牌當然咬死了:“沒有證據。要證據,你們可以去問楊公公。”

何茂才如此狡賴頑抗把王用汲也激怒了:“何茂才,你也是兩榜進士,這個時候把罪證往一個瘋子身上推,你不覺得汗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