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對於這些變化都往往朝著好處想,嚴世蕃以為這樣排座是為了便於他們共同看賬。高拱和張居正更認為,這是嚴世蕃將要出閣的征兆,誰都沒有想到他們今天會一起出閣!
三個坐在上麵的人一聲不吭,三個看賬的人更是一聲不吭,氣氛異乎尋常的沉悶。
賬越看越驚,驚中又有不同。嚴世蕃的臉上汗越流越多,高拱和張居正麵容雖然嚴峻,眼神中卻壓抑不住興奮。
“畜生!”嚴世蕃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長案,把所有的人都弄得一驚。
嚴世蕃那張汗臉此時漲得通紅:“貪墨誤國!這些畜生把我們都害了!”
高拱和張居正仍低著眼,不接他的茬。
呂芳望向了嚴嵩,嚴嵩滿眼淒涼,轉望向徐階。
徐階說話了,不再叫他小閣老,而是叫著他的字:“東樓兄,這是內閣會議,注意禮態。”
嚴世蕃:“事情都鬧成這樣子了,禮態有什麼用?”
徐階:“那照東樓兄的意思該怎麼辦?”
嚴世蕃:“拿人!追贓!立刻把鄭泌昌、何茂才抓起來!”
徐階:“怎麼抓?派誰去抓?”
嚴世蕃抬起頭望向了嚴嵩和呂芳:“爹,呂公公,我舉薦羅龍文或是鄢懋卿接任浙江巡撫,去辦這個案子。”
嚴嵩慢慢閉上了眼睛,呂芳也不看嚴世蕃,嚴世蕃不覺一怔,隻好望向了徐階。
徐階:“我如果記得不錯,鄭泌昌當時就是羅龍文向小閣老推薦的,何茂才就是鄢懋卿向小閣老推薦的。東樓兄,你覺得派這兩個人接任浙江巡撫能查好這個案子嗎?”
“徐閣老是明鏡!”高拱大聲接言了,“國事被這些人貽誤至此,我們今天還要一誤再誤嗎!我提議讓譚綸署理浙江巡撫查辦此案。”
“你這是一竿子打倒滿船的人!”嚴世蕃又咆哮了,“鄭泌昌是鄭泌昌,何茂才是何茂才,要是追究是誰推薦的,那他們還是皇上下旨任命的官員,難道連皇上也要追究嗎!”
“住嘴!”嚴嵩厲聲喝斷了他,接著轉向呂芳,“呂公公,讓徐閣老宣旨吧。”
“好。”呂芳從袖中掏出了聖旨,遞給了徐階。
竟然已經有旨,不隻是嚴世蕃,高拱和張居正也都是一驚。
徐階當然已經知道有旨,而且也已經知道這次出閣的是三個人,因此站起來接聖旨時便盡量放慢了動作,聲音也顯得沉悶:“有旨,嚴世蕃、高拱、張居正跪聽旨意!”
嚴世蕃和高拱、張居正連忙從案前走到大堂中間跪了下來。
徐階慢慢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閣掌國家中樞,上承朕意,下領百官,九州國運,億兆民生,其任該何等臨淵履薄方不負社稷之托!乃有閣員嚴世蕃、高拱、張居正議政處事屢屢浮躁,且互相攻訐貽誤國事……”
讀到這裏,嚴世蕃懵了,高拱懵了,張居正也怔在那裏。
也就在這時,看到下麵的內容,徐階也懵了,盯著聖旨愣在那裏,接著慢慢把目光望向了嚴嵩。
嚴嵩已經又閉上了眼睛。
徐階又望向了呂芳,呂芳卻把目光望向了門外。
徐階心裏好亂,可聖旨又不得不讀,隻好接著讀下去,但聲調已經十分緩慢低沉:“……朕聽納嚴嵩、徐階建言,著將嚴世蕃、高拱、張居正除去內閣閣員之職。”
嚴世蕃、高拱、張居正都抬起了頭,而且都望向了徐階!
徐階隻能望著聖旨,接著艱難地讀了下去:“該三人各回本部仍任原職。內閣仍由嚴嵩掌樞,徐階實領其事。另調李春芳、陳以勤入閣,補任閣員。欽此。”
一片沉默。
嚴嵩這就不能沉默了,睜開了眼望著跪在那裏的三人:“嚴世蕃、高拱、張居正領旨謝恩吧。”
嚴世蕃、高拱和張居正都磕下頭去:“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