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我胡宗憲不是出賣朋友的人。我現在要跟你說的是糧。我還是浙直總督,以浙江的身份是向你借,以總督的身份是從你這裏調。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胡部堂!”趙貞吉不再叫他的字,“你雖然管著兩省,可沒有內閣的廷寄,應天沒有給浙江調糧的義務。”
胡宗憲:“調軍糧呢?”
趙貞吉一怔:“要打仗?”
胡宗憲:“我告訴你,浙江一亂,倭寇便會立刻舉事!戚繼光那兒已經有軍報,倭寇的船正在浙江沿海一帶聚集。你們總以為我在躲退,我躲得了改稻為桑,也躲得了抗倭的軍國大事嗎!”
趙貞吉沉吟了:“要是軍糧,我當然得調。可軍糧也要不了這麼多。”
胡宗憲的聲調有些激憤了:“當年跟我談陽明心學的那個趙貞吉那兒去了!以調軍糧的名義給我多調些糧食,救災民也就是為了穩定後方,也沒你的責任,你還怕什麼?”
趙貞吉又沉吟了:“好,我盡力去辦。但有一條我還得說,改稻為桑的事你能不管就不要再去管。給自己留條退路。”
胡宗憲的聲調也低沉了下來:“隻要我還在當浙直總督,就沒有退路。”
太陽落下去了,杭州漕運碼頭上,一張張白帆卻升起來了,隨著升起的白帆,桅杆上還升起了一盞盞燈籠。燈籠上通明地映出“織造局”幾個醒目的大字。
一條條船上都裝滿了糧包。
舳艫蔽江,桅燈映岸。
碼頭上階梯的兩邊布滿了執槍挎刀和提著火銃的官兵。兩頂大轎邊站著鄭泌昌和何茂才。
“總是這樣。到了要命的時候就不見人!”何茂才一開口就急,“船等著開了,你們沈老板到底還來不來?”
沈一石作坊的那個管事賠著笑:“找去了,立刻就來。”
何茂才:“真是!”
鄭泌昌也不耐煩了:“派人分頭去找!”
立刻有幾個人應著,跑了開去。
鄭泌昌轉對何茂才:“不能在這裏等了。我得立刻去知府衙門。”
何茂才:“沈一石還不見人影,你去知府衙門幹什麼?”
鄭泌昌:“高翰文畢竟是小閣老派來的人,把他弄成這樣,我們還得安撫。你也得立刻去給小閣老寫信,告訴他出了倭情,我們不得已必須立刻買田。”
何茂才想了想:“信還是你寫合適吧?”
鄭泌昌:“你寫個草稿,我回來照抄還不行?”
何茂才:“好吧。”
月亮圓了,白白地照著沈一石這座幽靜的別院。
剛走近院門,管事便是一驚,愣在那裏。
院子裏,沈一石披散著頭發,正抱著一張古琴扔了下去。
——院子中間已經堆著幾把古琴和大床上那張琴幾!
沈一石又提起了身邊一個油桶,往那堆古琴上灑油。
灑完油,沈一石將那隻桶向院牆邊一扔,掏出火石擦燃了火絨,往那堆古琴上一丟。
“蓬”的一聲,火光大起,那堆琴燒了起來!
沈一石就站在火邊,火光將他的臉映得通紅,兩隻眼中映出的光卻是冷冷的。
管事見狀悄悄地退了兩步。但見著火越燒越大,那個管事害怕了,往身旁左側望去。
外院的牆邊有一個大大的銅水缸。那管事悄悄地往水缸方向移去。
“過來。”沈一石早就發現了他,可兩眼還是死死地盯著那堆火。
那管事隻好停住了,屏著呼吸走了過來。
沈一石還是盯著那堆火:“什麼事?”
那管事:“回、老爺的話,糧船都裝好了,巡撫衙門和臬司衙門派人在到處找老爺,等著老爺押糧去淳安和建德。”
沈一石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這些話:“去吧。”
那管事:“請問老爺,要是巡撫衙門的人再來催,小人怎麼回話?”
沈一石還是盯著那堆火:“就說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