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一天之隔,朝廷欽任的杭州知府兼浙江賑災使都已經被你們威脅得話也不敢說了,我一個知縣能威脅誰?高府台,昨天一早我們約好一起去看糧市,然後去各作坊了解絲綢行情。結果你被巡撫衙門叫走了。中丞大人剛才說,他跟你作了深談。可一個下午直到深夜,你的隨從到巡撫衙門還有織造局四處打聽,都不知你的去向。你能不能告訴卑職,巡撫衙門把你叫到哪裏去了?中丞大人在哪裏跟你作了深談,作了什麼深談?為什麼同樣一個議案,沒有任何新的理由,你前日嚴詞拒絕,今日會同意簽字?”

“反了!”何茂才一掌拍在案上,“來人!”

一個隊官帶著兩個親兵立刻進來了。

何茂才:“給我把這個海、海瑞押出去!”

“誰敢!”海瑞的這一聲吼,震得整個大堂回聲四起。

那個隊官和兩個親兵都站住了。

海瑞的目光直視鄭泌昌:“大明律例,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無有通敵失城貪賄情狀,巡撫隻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之權!鄭中丞,叫你的兵下去!”

整個堂上的人都萬萬沒有想到,大明朝的官場居然會有這樣的亡命之徒!一個個都驚得麵麵相覷。

鄭泌昌盡管已經氣得有些發顫,卻知道照何茂才這種做法將海瑞羈押就會變成不了之局,因此盡力調勻氣息:“好,好……我現在不羈押你。退下去。”

那隊官帶著兩個兵退了出去。

“可本院告訴你!”鄭泌昌那份裝出來的儒雅這時已經沒有了,兩眼也露出了凶光,“不羈押你不是本院沒有羈押之權,憑你咆哮巡撫衙門擾亂國策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檻送京師。可本院現在要你到淳安去,立刻以改兼賑,施行國策。賑災糧隻有三天了,三天後淳安要是還沒有推行國策,以致餓死了百姓,或者激起了民變,本中丞便請王命旗牌殺你!告訴你,前任杭州知府馬寧遠,淳安知縣常伯熙、建德知縣張知良就都是死在王命旗牌之下。”

海瑞的目光轉望向了他:“馬寧遠、常伯熙和張知良是死有餘辜!這也正是我想說的事情。同樣是修河堤,應天的白茆河、吳淞江兩條河堤去年花了三百萬今年固若金湯。浙江新安江一條河堤花了二百五十萬,今年卻九個縣處處決口。中丞,那時你管著藩台衙門,錢都是從你手裏花出去的。新安江的河堤到底是怎麼決的?卑職今天無法請教中丞,到時候總有人會來請教中丞。被逼分洪,這才淹了建德、淳安,整個浙江從巡撫衙門到藩臬司道,不思撫恤,現在還要把災情全壓在兩縣的百姓頭上。真餓死了百姓,激起了民變,朝廷追究起來,總有案情大白的一天!王命旗牌可以殺我海瑞,可最終也饒不了元凶巨惡!”

鄭泌昌的臉白了。

何茂才的臉也白了。

大堂上那些官員一個個大驚失色。

鄭泌昌的手顫抖著,抓起驚堂木狠狠地一拍:“海瑞!無端捏造,誣陷上司,你知道《大明律》是怎麼定罪的嗎!”

海瑞:“我一個福建南平的教諭,來浙江也才三天,新安江九縣決堤是我捏造的嗎?去年修堤藩庫花了二百五十萬也是我捏造的嗎?”說到這裏他又轉向高翰文:“高府台,這個議案隻有六條二百餘字,可這二百餘字後麵的事情,將來倘若寫成案卷,隻怕要堆積如山!不管你昨天遇到什麼事情,畢竟是你一人的事情,有冤情終可昭雪,是過錯回頭有岸。但這件事上係朝廷的國策,下關幾十萬百姓的生計,其間波譎雲詭,深不見底。你才來三天,倘若這樣簽了字,一步踏空,便會萬劫不複!”

整個大堂真像死一般沉寂。

高翰文的目光接上了海瑞閃閃發亮的目光!

高翰文的眼神中有痛苦,有感動,也有了一些力量。

而大堂上坐著的鄭泌昌、何茂才還有其他官員一個個臉上都透著肅殺!

一名隊官進來了,對著堂上跪下了一條腿:“回大人,淳安縣有稟文!”

何茂才倏地站了起來,接過稟文,急急看完,凶險的目光掃向了依然站著的海瑞和王用汲:“拖延!頂撞!這下好了,淳安的刁民跟倭寇串聯造反了!海知縣,就是你昨天放走的那個齊大柱,帶領淳安的刁民串通倭寇,現在被官兵當場擒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