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明天便要再議那個議案了。我們等大人示下。”
高翰文把目光移開了,也不坐下,還是站在那裏:“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明天就請二位多為淳安和建德的百姓爭條活路吧。”
王用汲有些詫異了,望向了海瑞。
海瑞定定地審視著高翰文,兩眼閃出了驚疑的光。
改稻為桑的會議又恢複進行了。但一日之隔,一室之間,氣氛已大不相同。
鄭泌昌依然坐在正中的大案前,滿臉的肅穆,眼睛已不似前日那般半睜半閉,目光炯炯,籠罩著整個大堂,向坐在兩側案前的官員一一掃視過去。
何茂才也一改前日那副擰著勁的神態,身子十分放鬆地斜靠在左排案首的椅子上,一隻手擱在案上,幾根手指還在輪番輕輕叩著案麵。
什麼叫官場?一旦為官,出則排場,入則“氣場”,此謂之官場。浙江那些與會官員雖不知道隔的這一天內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個個都已經感受到大堂上的氣場變了!今天的議案能通過?
一雙雙目光都不禁望向仍坐在右排案首的高翰文。
高翰文還是那個高翰文,身子直直地坐在那裏。但稍一細看便能看出,也就一天,他的麵容在前日是風塵,在今日卻是憔悴。兩眼虛望著前上方,也沒有了上任時的神采,淡淡的顯出茫然。
海瑞和王用汲也還是分別坐在案末的板凳上。
王用汲目光沉重地望著對麵的海瑞。
海瑞的目光卻沉沉地望著斜對麵案首的高翰文。
“議事吧。”鄭泌昌開口了,目光卻不再看眾人,望向前方的堂外。
那些官員也都坐正了身子,眼觀鼻,鼻觀心,耳朵卻都豎了起來。
鄭泌昌:“事非經曆不知難。高府台昨天去了織造局,兩個知縣昨天去了糧市,應該都知道‘以改兼賑’該怎麼改怎麼賑了。”說到這裏,他對身邊的書吏:“把議案發下去吧。”
“是。”那個書吏立刻從案上拿起了那一疊議案,先是何茂才,再是高翰文,呈“之”字形,兩邊走著,將議案每人一份,放在案上。
到了海瑞麵前,由於沒有案桌,那書吏便將議案遞了過去。
那書吏又走到王用汲麵前將議案遞了過去。
大堂上一片寂靜,隻有次第翻頁的聲音。
都看完了,依然是兩頁六條二百餘字,一字未改!
大堂上更寂靜了,一雙雙會意的目光互相望著,又都望向大堂正中的鄭泌昌。
鄭泌昌的目光依然望著堂外。
王用汲手裏拿著那份議案,望向了海瑞。
海瑞卻不知何時已將那份議案放在了身旁的凳子上,閉上了眼睛。
何茂才的目光一直盯著對麵的高翰文,他發現高翰文案前那份議案還是那樣擺著,他並沒有揭開首頁去看二頁。
何茂才:“高府台,你好像還沒有看完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這句問話望向了高翰文。
隻有海瑞仍然閉著眼睛坐在那裏。
“一字未改,還要看嗎?”高翰文倏地抬起了頭,目光裏終於又閃出了那種不堪屈服的神色,望向了何茂才。
“是,一字未改。”何茂才見他依然倔抗,立刻擺出一副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氣勢,身子又往後一靠,“高大人是翰林出身,應該知道,做文章講究‘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說到這裏他有意將“盡得風流”四字加重了語氣。
高翰文胸口立刻像被撞了一下,兩眼卻仍然不屈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