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何茂才說著又來氣了,“打一張十萬兩的銀票,我看什麼事都沒了!”
沈一石:“要真是這樣,我立刻給他開銀票。”
“議事就議事,不要置氣!”鄭泌昌又斜望了一眼何茂才,然後轉對沈一石,“這個人在理學上有些名氣,可骨子裏功名心比誰都重,小閣老這才選了他,也是為了堵朝裏那些清流的嘴。像這樣的人明裏給他錢不會要。”
沈一石:“以二位大人的威權壓他不住?”
鄭泌昌:“一個知府有什麼壓不住的。這個人是小閣老舉薦的,‘以改兼賑’的方略也是他提出的,他要不認我們的賬,捅到京裏去,不要說別人,就連小閣老也不一定都會聽我們的。”
“那就讓他認我們的賬!”沈一石兩眼閃著光,“或者讓他閉上嘴!”
鄭泌昌和何茂才都緊緊地望著他。
“二位大人對這個高翰文還知道多少?”沈一石也緊望著二人。
何茂才顯然並不知道什麼,望向了鄭泌昌。
鄭泌昌想了想:“羅大人、鄢大人給我來過信,說此人詩和詞都寫得不錯,對音律也還精通。”
沈一石眼一亮:“那個議案能不能晚一天再議?”
何茂才:“中丞大人早想到了,決定後天再議。”
沈一石:“有一天就行。”
“你有辦法了?”何茂才急問。
鄭泌昌也緊盯著他。
“沒有賺不到的錢,也沒有殺不死的人!”沈一石站了起來望著二人,“隻要二位大人拿定了主意,我能讓他在後天議事的時候改口。”
“能讓他改口,我們有什麼不願意!”何茂才一拍腿也站了起來,“有什麼法子,你說就是。”
沈一石卻又望向了鄭泌昌。
鄭泌昌的腦子顯然比何茂才好用,立刻猜到了沈一石的心思,慢慢站了起來:“如果是美人計一類的法子,我看用在這個人身上也不一定管用。”
沈一石笑了:“中丞大人就是中丞大人。真要讓他中什麼美人計當然不一定管用。可是把假的做成真的呢?”
何茂才這回有些明白了:“可這個人畢竟是小閣老舉薦的,我們出麵幹這樣的事,小閣老那裏怕交代不過去。”
沈一石:“大人們出麵當然不合適。要是讓織造局的人出麵,讓宮裏的人出麵呢?”
“那行!”鄭泌昌立刻肯定了他的想法,接著又盯了一句,“那這個人就交給你去辦了。”
沈一石心裏好一陣厭惡,臉上卻不露聲色:“但中丞大人總得發句話讓他見我。”
鄭泌昌:“以什麼名義叫他見你?”
沈一石:“明天以了解織造局絲綢行情的名義叫他來見我,其餘的事我來辦。”
鄭泌昌又想了想:“這個我可以叫他。”
“好!”何茂才一掌拍在茶幾上,“還有那兩個新任的知縣,也不是善的。收拾了高翰文,這兩個人讓我來收拾!”
杭州知府的衙門就設在杭州,因此高翰文到了杭州就有了自己的後宅,當天晚上也就入宅住下了。海瑞和王用汲在這裏卻還是客身,當晚是在官驛裏住著。天也就剛剛見亮,二人便從官驛來到了這裏,等著和高翰文一起到漕運碼頭察看糧市的行情。
海瑞換了一身幹淨的灰布長衫,王用汲大約是家境甚好,此時穿的雖也是便服卻是一件薄綢長衫,兩人對坐在客廳裏等高翰文出來。
“剛峰兄。”王用汲叫了一聲海瑞。
海瑞本坐在那裏想著什麼,這時抬起了頭,望著王用汲。
王用汲見海瑞那副認真的樣子,把本想說的話題咽了回去,望著他笑了笑,“也置一兩套綢衣吧。這個樣子我們一起出去,你倒像個長隨了。”
海瑞:“我就做你的長隨。”
王用汲:“折我的壽了。論年齒,剛峰兄也大我十幾歲呢。要不嫌棄,明天分手時我送你兩套。”
海瑞:“我隻穿布衣。”
王用汲尷尬地一笑:“我唐突了。”
海瑞:“我沒有那個意思。海南雖然天熱,但窮鄉僻壤,沒幾個穿得起綢衣,倘若不出門會客,一年四季都光著上身呢,習俗使然。至於說到長隨,也沒有什麼年齒之分。比方說高府台,他要真心為了朝廷,為了百姓,我們就都做他的長隨,也無不可。”
見麵雖才一天,王用汲已知海瑞是個寡言的人,這時聽他一番解釋,顯然已將自己當成了同道中人,心中溫暖:“我說的本就是這個意思。”
海瑞:“那為什麼又扯到衣服上去了?”
王用汲賠笑道:“事要做,飯要吃,衣服也還得要穿。”
海瑞難得地也笑了一下:“那我就還穿布衣。”
說話間,高翰文也穿著一件薄綢便服從裏麵出來了。
高翰文:“二位久等了,走吧。”
望著高翰文的綢衫背影,海瑞和王用汲相視一笑,接著站了起來,隨高翰文向外麵走去。三人剛走到前院,便有兩個人滿臉堆著笑迎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