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泌昌這時必須出麵壓住陣腳了,先給何茂才遞過去一個眼色,接著說道:“那我們先議。議完了再請楊公公拍板。馬大人,你是第一功臣,今天你坐上首。”

“什麼功臣,天下第一號罪人罷了。”馬寧遠的聲音有些嘶啞,“到時候砍頭抄家,各位大人照看一下我的家人就是了。”說著他首先就在打橫的那個位子上坐了下來。

聽了這話,常伯熙和張知良也是一凜,互相望了一眼,跟著在下首的位子上悶坐了下來。

鄭泌昌和何茂才也對望了一眼,兩人這才走到上首,同時端起了酒杯。

鄭泌昌:“為朝廷幹事,功和罪非常人所能論之。隻要幹好了改稻為桑這件大事,功在國家,利在千秋。田淹了,不餓死人就什麼也好說。沈老板,買田的糧食要加緊搶運,餓死了人,那才是罪。”

沈一石也站在打橫的位子前端起了酒杯:“各位大人放心,有一分田我就有一分糧,餓死了人,我抵命去。”說完立刻將杯中的酒喝了。

“這下該放心了吧?”鄭泌昌舉著酒杯望向馬寧遠。

馬寧遠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到時候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談不上放心不放心。聽說部堂大人已經去了堤上,我要是還在這裏喝酒,那便是沒了心,也沒了肝肺!”說完這句,他一口將酒幹了,擱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幾個人都被他晾在那裏,麵麵相覷。

更使他們不舒服的是:馬寧遠剛走,一個隨從就進來報告了分洪的消息。

出了這麼大的事,楊金水不去見鄭泌昌他們,他們也就急著找上門來了。

“分洪了!”看見楊金水從裏間側門一走出來,何茂才便急著嚷道,“隻淹了淳安一個縣和建德半個縣!”

楊金水走到半途的腳停住了,站在那裏。

鄭泌昌、沈一石、何茂才三人的眼睛都巴巴地望著楊金水。

楊金水的腿又慢慢邁動了,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了下來。

那幾個人也都坐了下來。

何茂才:“這樣一來沈老板的五十萬畝,還有蘇州那邊的十萬畝改桑的田就難買了。”

沈一石也接言了:“當然沒淹的縣也可以買,但備的糧食恐怕就不夠。買淹了的田十石穀子就能買一畝,沒淹的田青苗已經長了一半,沒有四十石到五十石一畝買不下來。”

楊金水不吭聲,默默地聽著,這時將目光望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鄭泌昌。

“都被打亂了。”鄭泌昌一開口便顯出憂心忡忡,“聽說分洪的時候那個譚綸也在場。”

楊金水的臉上這時才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

鄭泌昌:“這件事我們是瞞著他幹的。可背後卻是小閣老的意思,這點胡部堂應該知道。現在他這樣做到底怎麼想的,我們摸不透。”

“他什麼時候回杭州?”楊金水終於開口問話了。

鄭泌昌:“已經回到總督衙門了。”

“什麼?”楊金水倏地站了起來,“回了總督衙門也沒有找你們去?”

鄭泌昌:“我和何大人納悶就在這裏。按理說賑災調糧也應該找我這個布政使衙門……”

楊金水兩眼翻了上去,在那裏急劇地想著。

“不怕!”何茂才嚷道,“改稻為桑是朝廷的國策,推不動才是個死。他胡部堂在這個時候要這山望著那山高,閣老還沒死,呂公公也還掌著司禮監呢。”

“你不怕我怕。”鄭泌昌接言了,“馬寧遠到現在還不見人,要是把毀堤的事透了出去,我們幾顆人頭誰也保不住。”

楊金水的目光又盯向了鄭泌昌:“馬寧遠找不著人了?”

鄭泌昌:“是。派了幾撥人去找,杭州府衙門和河道衙門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那就是被胡宗憲找去了。”楊金水的眼睛望向門外。

鄭泌昌:“我也是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