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的眼瞟向了徐階,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滿:“當時奏疏都送到了內閣,送到了徐閣老的手裏,徐閣老要是直接拿著去見嚴嵩,嚴嵩也不能不給徐閣老看。他們也就做不了手腳。徐閣老,不是晚生冒犯,‘諸葛一生唯謹慎’,可多少事就壞在‘謹慎’二字上。”
徐階的臉騰地紅了,裕王和張居正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去望他。沉默一時變成了尷尬。就在這時一陣孩子響亮的哭聲從內室傳來,裕王大聲地對內:“怎麼回事?這麼多人連個孩子也哄不好!”
一個宮女從內門急忙出來了,低頭答道:“皇上下午來,這時正給世子試著戴禮冠,一戴上就哭。”
裕王:“哭就不戴了嗎?還有一個時辰皇上就到了,告訴李妃立刻讓世子穿好禮服。府裏府外怎麼就沒有一個人替我分點愁!”
“是。奴婢這就去稟告王妃。”那個宮女慌忙又走了進去。
坐在這裏的三個師傅當然聽出了裕王話中的弦外之音,尤其是徐階,也不知裕王這話是不是接著高拱剛才那個意思說的,隻好站了起來引咎自責了:“肅卿剛才責備的是,王爺要是也這樣想,臣這就去嚴府,問一問胡宗憲的奏疏到底說的什麼。”
“我並無責怪師傅們的意思。”裕王也感覺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說重了,“我隻是心煩。說來讓人傷情。身為皇子,我還不如你們。記得上次見皇上已是兩年前的事了。今天皇上來,我也是沾的孩子的光。江山社稷,我替父皇分不了憂,還有什麼理由責怪你們。聖駕快到了,師傅們都回去吧。浙江的事可為不可為都改日再說吧。”說著站了起來。
高拱和張居正也都站了起來。
三人本是想搶在皇上聖駕到來之前商議如何進言的,現在卻弄得裕王和徐閣老都心情灰暗,不歡而散,高拱也有些後悔,說道:“王爺也不要心煩,閣老也不要見怪,我隻是擔心而已。嚴嵩、嚴世蕃他們會不會把胡宗憲那道奏疏淹了,下午皇上一來,王爺也許就能知道。”
裏邊,世子的哭聲更加響亮了。裕王把三個人送到了門邊。
目送著三人的背影遠去,裕王轉過了身,剛要向內室走去,李妃已經抱著還在大哭的世子走出來了。
一個宮女手裏捧著一頂細小的鑲珠禮冠跟在後麵,滿臉的汗。還有一個奶媽,幾個宮女都跟了出來,臉上也都流著汗。
裕王望了一眼抱到麵前的孩子,又憂急地望了一眼門外的天色:“皇上說話就要到了,一頂帽子也戴不好!你們都是幹什麼的?”
孩子的哭聲在李妃的搖哄下小些了,可等那宮女戰戰兢兢想把帽子給他戴上時,哭聲又大了起來,那宮女嚇得又把手縮了回來。
李妃望著裕王:“這孩子平時就馮大伴哄得住,我想隻有叫他來了。”
裕王顯然一聽這個名字便有些厭惡,想了想,將手一揚:“反正下午他也得在場。叫他來吧。”
不一會兒,宮女領著馮保從院中疾步來了。也就幾個月,馮保明顯像變了個人,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衫,腰間係著一根藍色的粗布帶子,一臉的風塵,一臉的恭謹。
還在門外,馮保就跪下了,重重地磕了個頭:“奴婢馮保給王爺、王妃磕頭了。”
裕王不知什麼時候手裏已經捧著一本書,這時坐在書案前看著,沒有理他。
李妃接過話來:“快進來吧,哄哄世子,讓他把禮冠戴上。”說著她把孩子遞給奶媽,示意奶媽抱過去。
“是。”馮保又磕了個頭,這才輕步走了進來。
奶媽抱著世子走近馮保,馮保卻又低下了頭,對李妃:“奴才身上髒,怕……”
李妃:“都什麼時候了?快抱著哄吧。”
“是。”馮保這才伸出手接過世子,雙手捧著,讓孩子的臉看向自己的臉,“世子爺,世子爺,是奴婢大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