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時應該正在精舍打坐吧?”呂芳向右側的秉筆太監黃錦問道。

“應該是。”黃錦接道。

呂芳點了點頭,對幾個秉筆太監:“議事的時辰也快到了,我們幾個一起去給萬歲爺報祥瑞吧。”

“老祖宗。”剛才那個前來報喜的當值太監湊到呂芳的身後,“奴婢聽說馮公公壓著大家夥兒不許吭聲,自己已搶先給皇上報祥瑞去了!”

“有這回事?”呂芳長長的眉毛不經意地抖動了一下。

“好嘛。”站在呂芳左側的首席秉筆太監陳洪聲音又細又冷:“搶著報了這個喜,皇上一高興,不準就讓他馮保取代咱們幾個了。”

呂芳接道:“那咱們就再等等,等他給皇上報了喜,也該上咱們這兒來裝裝樣子了。”

話剛落音,大雪中一個小太監打著燈籠領著馮保從院子的月門裏進來了。

“呦!幹爹和各位師兄都知道了!”馮保說著就在呂芳麵前的台階下冒著雪跪了下來,“兒子給幹爹賀喜了,給各位師兄賀喜了。有了這場雪,皇上高興,幹爹和師兄們的差事便辦得更好了。”磕了個頭,他便站了起來,滿臉恭順地望著呂芳。

呂芳臉上堆著笑:“降瑞雪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馮保連忙答道:“回幹爹的話,兒子已經替幹爹向皇上報了祥瑞了。”

呂芳又追問了一句:“皇上聽了喜訊說什麼了?”

馮保默了一下,答道:“兒子是跪在殿門外報的喜,皇上的麵也沒見著。隻聽見裏邊的銅磬響了一聲,這也就是說皇上他老人家已經知道……”

“我還以為皇上一高興就賞你進了司禮監呢。”呂芳打斷了他的話,臉上仍然笑著。

一直沒有吭聲的司禮監四大秉筆太監的目光一下子全望向了馮保。

馮保一愣,僵在那裏。

原來就說馮保壞話的那個陳洪緊接著說道:“是呀,我們這些人也是該挪挪位置了。”

馮保臉色陡變,對著呂芳和四大秉筆太監撲通跪了下去,揚起兩隻手掌在自己的兩邊臉頰上狠勁地抽了起來:“兒子該死!兒子該死!兒子原隻想替幹爹和各位師兄早點向皇上報個喜興,死了也沒有別的心思。”

呂芳不再看他,對站在兩側的四個秉筆太監:“內閣那幾個人也該快到了,我們走吧。”

披風和白狐皮袖筒是早就拿在手裏的,他們身後的幾個太監立刻給五個人披的披係上披風,套的套上狐皮袖筒。緊接著院子裏五頂蓋著油布的抬輿上的油布也掀開了。呂芳和四大秉筆太監走下台階坐上抬輿,各自的太監又把一塊出鋒的皮氈蓋在他們的膝上。

四人一抬的抬輿冒著大雪抬出了司禮監的院門。

本應仍在這裏當值的太監們都不敢在這裏待了,全都一個個走了出去。司禮監值房空蕩蕩的大院內,隻剩下馮保一個人跪在雪地上。

一行輿從走出司禮監院門天已經蒙蒙亮了,到處張掛著的燈籠仍然點著,由於雪大,不到半個時辰,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本來是“天大”的喜事,因馮保打了招呼,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隻是有些太監已經在各條通道上掃雪了。

望著司禮監五乘抬輿迤邐而來,最近的那條路上幾個掃雪的太監立刻在雪地上跪了下來,緊接著遠遠近近正在當差的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跪了下來。

雪地上,台階上,走廊上,黑壓壓地到處都跪滿了太監宮女。

抬輿上的呂芳掃視了一眼遠近到處跪著的那些人,對身邊扶著轎杆的一名太監:“看馮保把這些孩子嚇得……告訴他們,這雪是我大明朝的祥瑞,叫他們不要掃了。讓大家夥兒都起來,報祥瑞,聲音越大越好。”

“是。”那名太監扯開了嗓子,“老祖宗有話,這雪是我大明朝的祥瑞,不許掃。大家夥都起來,報祥瑞,聲音越大越好!”

開始還是瞬間的寂靜,緊接著就有個太監發泄般地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竹帚一扔,扯開了嗓子:“下雪了!”

“下雪了!”立刻便是許多人的歡呼。

“老天爺降瑞雪了!”

“老天爺給咱大明朝降瑞雪了!”

歡呼聲中,呂芳滿臉漾著慈愛的笑,一行的抬輿就在這些歡呼的太監宮女中前行,玉熙宮就在前方了。呂芳突然叫停了自己的抬輿。一行抬輿也都隨著停住了,循著呂芳的目光,眾人隱隱約約望見對麵月門中一乘抬輿和幾個穿著披風的人影也向著玉熙宮宮門方向來了。

“他們到了。迎一迎吧。”呂芳下了抬輿,另外四個秉筆太監也下了抬輿。

呂芳帶頭,四個秉筆太監隨後,徒步向迎麵的那乘抬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