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妝隻說:“去叫我的丫頭來。”
那丫鬟聽命到外頭問去了。
隔了好一晌,飛箏和侍簫方才揉著眼跑進屋,飛箏甚至睡腫了臉,侍簫精神倒不錯,隻是有些惶恐,連連告罪,請阮府下人打水來伺候小姐潔麵淨手。
淩妝也不言語,直到全收拾妥帖了,方喚來阮府中小院的管事,道:“昨日來得匆忙,今日家中有事要辦,天色尚早,就不打攪老夫人和夫人們休息了,你們替我辭一辭,就說我改日再登門謝罪。”
下人們自然不敢多問,隻知這是隔壁淩家的小姐,老太太說要認作女兒的,便齊聲答應,點了兩人送她們出府。
還未踏出角門,即聽見外頭一片喧嘩,出來一眼看見街對麵那位輔國將軍大門前烏泱泱圍了一大片人,其中有幾個婦人尤其哭鬧得厲害,尋死覓活的,即便將軍府上管事一再勸解,或請她們入內說話,隻是置之不理。
“我那可憐的女兒啊!天殺的黑了心的,但圖謀奪她嫁妝罷了……你們家又不是頭一個孩子,天底下富貴人家,哪裏當真保孩子不保大人……怎樣的心肝啊!我今日拚了這條老命,也要向你們討個公道!便是告禦狀,我老王家也不怕!”
一個婦人哭得傷心,嗓音已然嘶啞,但還是叫得半條街都能聽見,有從人親戚攙扶著,並不勸阻。
另一個婦人接著叫道:“當初難不成是我們要攀龍附鳳?是你們求著巴著要娶我們家大姑娘,嫁過來遭的罪我就不說了,街坊鄰居都來評評理,如今醫堂裏頭我們已問得清楚明白,哪有保沒出世的丫頭要少奶奶命的道理?還說是主母決斷,叫你們主母出來說話!不然我們可要砸門了!”
“我們要親眼瞧一瞧大姐!讓醫婆來查驗,為什麼不敢?誰家已有了男孫會殺大人?劊子手!劊子手!”一少女滿麵清淚高聲嗬斥,想是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淩妝熬了一夜,精神有些不濟,本不想聽,奈何聽了一耳朵,此時方才盯了一眼,但見那老王家果然帶了許多操家夥的奴才,一副要打上門去的架勢。
恰巧張氏從府內出來,見了淩妝,一怔,笑道:“怎地這麼早就回來了?”
淩妝點點頭,忽說:“日後阮府再有人來,讓門房上回,就說母親帶我回杭州去了,萬勿放進來。”
張氏本是出門瞧熱鬧的,此時發覺外甥女神經委頓,忙陪她入內,一邊問:“怎麼了?可是阮家怠慢了你?”
淩妝胡亂應承。
張氏即怒道:“這些官家,自以為了不起,瞧不起我們商戶,其實不在要職上的官員,一年裏頭才幾兩俸祿銀子?地方上的冰敬碳敬也輪不上,養活一大家子都成問題,你看所謂的帝子皇孫輔國將軍府上,當初千辛萬苦求來山西王家在金陵的長房嫡係大姑娘做媳婦,還不是瞧上王家有錢?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門關走一遭,他們倒好,難產,大夫問保大人保孩子本就是做個樣子,他們還當真保了孩子,結果活活絞死人弄下來,不過一個女娃,這不是圖謀人家財產是什麼?要我說,該鬧!鬧死這些道貌岸然的勳戚。”
外頭還在哭鬧,淩妝卻覺得不那麼吵了,與那山西王家的大小姐相比,至少現在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沒把命斷送在男人手上,女人從來可憐。隻是為何非要可憐呢?為何命好命歹全指望不相識的夫家人?那王小姐躺在產床上被活活剖腹取子的時候,心中該是如何的絕望悲涼?
人性啊!
雖不得要領,但她心意堅定,管不了別人,先走好自己的路,將來若不遇個一心人,終其一生孤獨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