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展廳裏來了一對小情侶看車。銷售顧問大都去餐廳吃飯了,含笑迎上去,陪著作了番介紹,又預約了下次來試駕的時間之後,笑吟吟將客戶送至門口。回身正要去吃飯之際,瞟見安子辰站在二樓的過道上,麵無表情看她。
含笑埋頭而去。
在去餐廳的路上碰見吃過飯的阿雅端著份盒飯迎麵走來。
“吃過了?”她掛著笑點頭打招呼,說句不鹹不淡的客套話,沒等阿雅回應,擦肩而過。
下午安子辰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召集行政人員開會。含笑接到阿雅電話通知時,沉默片刻,說她那有個客戶馬上要來訂車,能不能不參會。她的語調是問,語氣卻抱著不去的肯定
業務曆來重於內務,阿雅也不好說什麼,回安子辰話時,後者沒有出聲,臉上卻隱現克製。
安子辰的會一直開過下班,直到輕微的敲門聲響起。與會者皆長籲口氣,安子辰也放柔了麵孔,等待女子不請自入。
等了很久,沒有意想中的天真叫嚷“下班了”,甚至,連敲門聲都沒再響起。
安子辰沉沉說進。
房裏人觸目是含笑猶豫的表情和話語,“要不……你忙,我走先?”
安子辰呯然一聲合上電腦,“散會!”
含笑恭順垂頭。
兩人間相距幾步之遙,相隔,卻似有千溝萬壑。
她依舊關心他、照顧他,然,謹肅惶誠。小事如此,每天下班後是否一起回家,含笑會堅持用一種“請示”的態度來詢問,如果安子辰有應酬,她就叮囑幾句少喝酒、早點回之類的話,然後,各開各車,各走各路;如果安子辰是有事耽誤,她也再不會象以前那樣跋扈催促,而是靜靜地坐入角落某處看雜誌或玩電腦相候,好幾次安子辰幹完活從辦公室踩著燈光出來,都能看見玻璃牆外的黑色背景下,她身影淡倦,但緘默自持。這還都僅是些芝麻綠豆的細微生活末節。工作上,含笑更執拗、更專注地投入銷售,接待散個客戶,做自己的銷售日報表,明確而堅定地拒絕公司上下、內外除銷售以外的任何信息和交流。
賭氣,賭氣,賭到最後,氣著的人反是自己。安子辰萬萬沒料到的。他不是想很沒有氣概地忘卻酒席中含笑的閃躲和逃避,然而,與眼下這個當著他的麵,親手一根根撥下自己身上那些象征著驕傲和個性的刺芒的女孩相比,他不得不狼狽承認:自己,做不到那麼殘忍。
一直殘忍的那個人,是含笑吧。
露台上的花圃已粗有雛形,幾株安子辰叫不出名的植物已經過了移栽期的蔫萎,勃勃萌動出生命的綠意,含笑撒下的幾粒喇叭花種也長出了莖葉,倚著特意為它們搭架的竹篾條,企盼來日美麗如期……。夜風挾涼,在曾經荒蕪的露台上簌簌搖響希望,卻讓,睡在吊床上的安子辰越發感傷。
周圍地板上,歪七豎八著好幾個空啤酒罐。
有輕輕的、打他上樓始就期待著的腳步聲響起,隻不過,獨自喝了幾個小時的悶酒、已經薄有醉意的他,心和情,似也已,無言可述了。
安子辰苦苦一笑,雙手互抄著護住泛涼的胸口,扭身背對門口。
桔色燈光影在含笑推門的瞬間襯著她的頭影在他臉上頓了頓,身影一步步附近。
“子辰,”手指輕拍他的肩膀,含笑柔聲說,“天不早了,下去睡覺吧。”
安子辰裝睡不應。
喚不動他,含笑隻得下樓。不一會,艱難地抬了張折疊躺椅上來,喘著粗氣鋪開,又拍拍他,“吊床上睡著不舒服,你要是想在這過夜,還是睡躺椅上來吧。毛巾被我也擱這兒,記得一定要蓋嗬,小心別著涼。”
安子辰不耐,正好有極不識相的蚊子飛到耳邊嗡嗡,他“啪”的一掌扇下。
“呃,我去把滅蚊燈拎上來吧。”
安子辰忍無可忍,提力坐起,喝叱說:“夠了,宋含笑!”
含笑愕然,千個方百個計地討好他,這也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