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1 / 2)

馬路兩邊的法國梧桐經過一個嚴冬的摧殘,老葉落盡,新葉未發,光禿得真真隻剩下樹枝了,可地上還是有滿目落葉。秦銳實在想不通這些枯葉都是打哪來的,就象,他想不通會看見含笑挽著另一個男子的手臂輕笑私語。

她告訴她是因為要救自己的父親才嫁給那姓安的;

她說結婚之前就說好了,隻要姓安的父親出獄她們就協議離婚;

她說四年“婚齡”裏她倆一直是分居而處。

她說……。

說這些話時,她脈絡分明,有條有理,如同演練了千百遍,聲音更平靜得就象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隻有被他握在掌心裏的手,冰涼得、似乎要靠發抖來積蓄能量。

她希望他諒解她,但是,打死她也不會說出祈求他重新接納她的話。

這就是宋含笑。

外表柔順,凡事替人著想在前,不會撒謊,也不喜歡撒謊,如同一盞天九翅熬就的高湯,麵色濃稠得與普通高湯無異,唯有一口下去,方品得出雲外洞天的遼闊和驕傲。

秦銳把車違章打橫停在馬路對麵的人行道上,下車,隻手叉腰,倚窗而立。各家4S店所處的汽車城在外環線邊上,來來往往的車不多,含笑很快就看見了他如此惹眼的pose。他見她一愣,繼而無奈搖頭,側身與那男子說了幾句,男子橫眼過來。

就算是隔了二、三十米遠,秦銳還是有種被架上烤爐熏炙的感覺。他定定地回迎那兩道挑釁的目光,心裏有種預感:兩個男人間的交鋒,這才剛剛開始。

含笑拽那男子往秦銳這邊走;

男子不動。

含笑再拽;

男子虎著臉象是喝叱了幾句。

含笑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掉頭就往秦銳那衝。

小心!車!秦銳見她根本就不看馬路,驚得差點失聲呼出口。

男子已快一步拉住含笑。大概又罵了她兩聲,卻沒再放手,抓著她的胳臂象捉小雞般拎過馬路,走近秦銳。

彼此這才將對方看清楚。一個有著周旋在各色人等之中遊刃有餘的溫儒;一個是慣了發號施令後的剛硬;一個將健康和朝氣透過滿身的名牌休閑服張揚;一個清瘦的身形在手工西裝下傳遞精練與強悍

兩兩相望,把一軟一硬、一虛一實的壓迫感織入彼此間的空氣中,在含笑頭上打旋。

“咳,咳,”她尷尬地咳嗽兩聲,“我來介紹,秦銳,安子辰。”

秦銳微微一笑,斂盡安子辰周身散發出的尖銳,“幸會。”

“那我該說‘久仰’?”安子辰神情冷峻,言辭不給分毫客氣。甩開含笑的胳臂,有些狠惡地對她說:“下班之前自己回來取車。”

言畢,轉身回4S店,再不看他倆一眼。

在車上的時候,含笑沉默著以頭抵窗。她有些生氣秦銳不聽招呼執意來店。無論如何,她一天沒離婚,安子辰就該有與“丈夫”這個稱謂相匹配的尊重,而這般情形下的認識介紹,令她對安子辰的脾氣無言以對。

秦銳也沒有說話,似是在專心致誌開車。

這段時日睡眠質量不好,靠著窗含笑慢慢就重了眼皮。感覺到車開得很慢、很穩,象片搖籃托著她一直渴望安詳的心輕搖淺晃,寧逸成真,她睡得越發酣暢。

醒來的時候,睜眼就與秦銳的目光碰個正著,難怪連夢裏都有灼灼的熱度。車已經停了,引擎還開著,暖氣將最後幾絲輕怨烘幹掉,含笑溫柔地笑:“到哪裏了,你怎麼不叫我?”

秦銳沒有說話,朝正前方嚕嚕嘴。含笑順眼望去:靈湖公園。這是所有旅遊團、外地遊客都看不上眼的、唯有Z市本土年輕人珍愛異常的免費公園。

如同一個大橡皮拳砸在心上,那種感覺,不能稱之為痛,隻能說,被狠狠地、命中了。

“靈湖公園。”她喃喃地說。眼底,如同漲潮般漫起水浪。

“讀書時,你跟我說過,那是個老公園,湖也不大,隻不過,以前文娛節目還很單調的時候,戀愛中的情侶們喜歡去,慢慢的,就成了個談情說愛的專有場所。每到春天,圍湖栽種的垂柳如綠衫長袖,迎風起舞,使得每棵樹下必有的一雙戀人影影綽綽,自成良辰美景。穿過湖心的浮木長廊,隔不了幾步就是對情侶,語竊竊,笑盈盈。你每次提及老家時,就會說到靈湖公園;每次說到靈湖公園,你就會向我承諾:秦銳,等將來你來我家,我們一定要去靈湖公園。”秦銳閉著眼,象是在朗讀一首背得滾瓜爛熟的詩。

那段含笑始終不敢去觸及的歲月,就這樣挾著濃鬱的甜蜜和憂傷,回到眼前。

“來到Z城後,我無數次打這經過,無數次站在門口,想象會在這遇見你,等待你實踐你的諾言,然後,無數次失望。後來,認識了周琴,她和你一樣、甚至比你還愛我,每當她靜靜坐在邊上等候我做事的時候,或者,在我精疲力盡時用與你同樣溫存、憐惜的眼光看我的時候,我很難不把她假設成你!我想,我的一生就這樣了,但至少,我能讓另一個愛我的女孩的一生不一樣吧?我已經找不到你了,但至少,我能讓這世界上再少一個失望的人吧?我哄自己說她就是你,把謊話說上上千遍以為它可以成真。再後來,周琴興高采烈地拉我來這。站在大門口,望著‘靈湖公園’四字,我突然覺得,我能做到的極限,也就隻是接受她的愛,其他,我做不到。含笑,我做不到和你之外的其他人,邁進你所說的愛情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