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3 / 3)

“讀了那麼多書,你不會連‘父債子償’這四字都沒聽說過吧?”安子辰側目,眼光冰涼而含譏諷,他打斷她,“事情的起因是你父親想找替罪羊,不錯,隻要價錢合適,什麼都可以拿出來交易。可是,安小姐,你是有知識、有教養的大學生,麻煩你告訴我,如果,我們不願意賣而宋家威逼利誘著非要買,與這種人家打交道,我等小屁民是不是需要捏個人質在手?這是我們安家能想到的唯一的牽製。如果你不答應,麻煩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再敢使強,安子辰父子願意和宋家拚個魚死網破。

我們谘詢過律師朋友了,象這種程度的經濟案件,死不了,但也會坐上個五到十年的牢,你替父作人質,也就在這時間段裏。假如你父親疼惜你,拜托,找路子去疏通。我爸爸判得越短,你越可以早些得回自由。我答應,隻要你似模似樣地做安家媳婦,我保證給你安子辰的老婆所應該享有的一切,隻要安子辰吃飯,就絕不會讓你喝粥。等我父親出獄之後,我一刻也不耽誤地和你宋家、宋大小姐解除所有關係。”

半夜的街頭,無人無車,幽暗清冷。自幼集全家寵溺憐愛於一身、生活得尤如個公主般優裕嬌富的宋含笑,在安子辰無悲無喜無情無恨、堅定沉厚的話中,驚恐地意識到,曾經種種,無論是她偏貴Z城的家世,抑或自己無憂無慮的歲月,甚至,她的愛情,她夢想中的婚姻、未來,全部都灰飛煙滅了。她無須再多說一句挽回的話,因為,身邊這個男人周身揚散出來的氣息,以及,他的話,令二十二歲的含笑,人生第一次領悟到了“冷硬”這個詞的決絕。

送她回到家門,安子辰冷冷地指了指計價表,遞給她二十塊錢。表上,猩紅色的數字顯示:283.50元。

“不用了。”含笑低頭,輕聲說。

“拿著。記住:安子辰不會占你一分錢的便宜。”

含笑接了錢,落荒而逃。

第二天,也就是安父自首的前一天,含笑和安子辰去民政局辦理了結婚手續。沒有婚宴,也沒有蜜月,甚至連許多親友都未告知,兩人就無聲無息地成了夫妻。

三個月後,法院判決下來,安父入獄六年。

拿著宋父給的錢,賣了出租車,安子辰還完外債後,捧著剩下的錢一頭投進他熟悉的汽車行業,買地建店,拿下了一家家用轎車的品牌代理權。恰逢良好的經濟運行環境下,國家為促進汽車工業自主品牌發展、刺激消費,出台了一係列鼓勵低油耗、小排量汽車產銷兩旺的支持政策,加上安子辰性格上的勤勉耐勞,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資產一路飆升,迅速成為了Z城私企界的新貴。

反觀宋家,則慢慢在唱衰。配合安父自首退出的部分贓款,加上支付給安子辰的“交易費”,幾乎淘盡了宋氏夫妻一輩子的積留。在其位享其優,原指望貪取些到口的錢財尊榮終生、祿澤子女,沒想到,冥冥中自有天眼睜照,就算是僥幸逃脫了牢獄之災,也落個孑然寒酸,兼賠上愛女含笑的幸福。

宋父由此變得蒼老而軟弱。仕宦如行舟,不進則退,加上他主理的交通廳鬧出經濟案醜聞,上上下下,失望的、看笑話的、候位的,林林起立,連番應對之後,宋父對官場已是心灰意冷。一年之後,就勢辦了內退,留在興國山上與宋母指著不多也不少的工資相依養老。生活得中看不中用,卻還是保留著骨子裏的自命不凡和清高。

無論公平與盈虧與否,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場變故,除了含笑。她既不能怨憤父母,也不能指責安家,一場無妄之災中,她成了受傷最深的那個。尤如行屍走肉般宅在與安子辰成就的“家”裏,她變得沉默寡言而又恍恍惚惚,哪也不去,將手機直插在電源插座上,任由它從早響到晚,顯示出來的,都是同一個小靈通號碼,她不接,也不掛,在單調重複的鈴聲中除了淚流,就是流淚。後來,安子辰拿走了她的手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的時尚手機及號碼。再後來,在安子辰強迫性要求她以“安太太”名義出席的各種社交活動中,為參觀新農村樣板村——鮮花農鄉那次,她難得地展露出幾絲興趣,眼光靈閃之際,落入安子辰的注視中。

不久,含笑搬至鮮花農鄉。考慮到安全因素,安子辰又煞費苦心地加價把土地位置置換到二十四小時有值守的村委會旁,小院外表看上去是幢普通農舍,裏麵的現代化設施、包括寬帶,一應俱全。同時,又買了輛mini車給她代步。

老實說,雖然安子辰毀了含笑對幸福的定義,但是,他對她並不刻薄,甚至,還可以稱得上是厚待。思來想去,若不是自家父母貪婪在前,也斷不會有自己的毀滅在後,與其怨尤著黯然一生,倒不如,在接受中等待花季的綻放。如此寬慰自己,含笑慢慢放暖了和安子辰的關係,幾年下來,兩人間,也逐漸有了些親人般的溫情。

隻不過,沒想到,萬沒想到,他冷冷淡淡的外表之下,依舊深埋著對宋家刻骨銘心的憤恨。這怨恨令到含笑無從閃躲,無法逃避,甚至連抗辯的資格都沒有。

注定她,要陪著安父將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