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蒲阪、並州內地、加上壺關,羯趙合計被殲滅了近十四萬軍,另有荀豹與蕭鎋按步就班,自南向北逐一攻打沿途的城池,牽製住了大量兵力,河北內地極度空虛,因此雖是孤軍,楊彥也不怕被圍攻。
總共兩百六十裏的路途,清晨出發,於第三天黎明前抵達了襄國城下。
襄國主城連同四座衛城,刹那間燈火通明,鑼聲大作,明軍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這說明上黨三關已經失守,並州內地的十餘萬卒凶多吉少。
城內仿佛末日來臨,羯人權貴驚慌失措,心頭均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楊彥並不攻打城池,他是純騎兵部隊,想打也有心無力,全軍繞過襄國,在城池以北的衛城往北數裏勒馬停下,他的目的,僅僅是阻止石勒北逃,等待後續援軍到來再發起總攻。
將士們輪流警戒,吃飯的吃飯,喂馬的喂馬,喧鬧異常。
“郎主,郎主,明軍兵臨城下了!”
傅衝的生父,名義上的伯父傅暢才剛剛起床,就聽到老仆來報,那滿臉驚喜振奮的神色,仿佛能重歸故國一樣。
傅暢被掠來襄國,又娶了一妻,出身於庶族,姓胡,二十來歲的樣子,這時也喜道:“不枉夫郎忍辱負重,咱們終於不用再事奴輩了啊。”
石勒其實挺器重傅暢的,立國之初,製度典儀的製定多有依賴,哪怕是傅衝被楊彥任為兗州刺史,也隻是讓傅暢寫了封信去勸降,無果之後並未拿傅暢如何。
但傅暢清楚,石勒優待士人的前提是掌控局麵,今明軍兵臨城下,羯趙氣數將盡,於生死存亡關頭,自己都保不住了還去優待別人?難保石勒不會拿晉人泄憤。
“嗬~~”
傅暢苦笑道:“你等莫要樂觀,主上善待於我,是需要我為其治國,現國將不保,要我何用?說不定還會擔心老夫夥同城中晉人與明軍裏應外合,故老夫料他必先下手為強,或者把我等捕為人質,與明軍交涉。”
“啊!夫郎,這該如何是好?”
胡氏掩嘴驚呼,俏麵布滿了驚恐之色。
傅暢咬咬牙道:“唯今之計,是趁著主上尚未回過神來,立刻走,城中有不少貧苦難民,咱們裝扮一下,混入其中,或能避過一劫,就望明軍早點破城!”
“噢噢!”
胡氏六神無主,連連點頭。
傅暢家人不多,也未產子,就兩個老仆和兩個婢女,都願意跟著傅暢走。
全家六口人,找出最破爛的衣服,又扯又拽,撕的更爛,還在地上滾來拖去,弄的肮髒不堪,才穿上身,隨即在臉上抹了鍋灰,頭發弄的亂蓬蓬,互相看了看,有個六七分難民的樣子,才揣上些幹餅,偷偷摸摸的出了門。
徐龕的妻子李氏自作為人質被送來襄國,因徐龕降了楊彥,可沒傅暢那麼好的待遇了,被發賣為奴,她的兩個子嗣則被征為勞役,一去不還,生死不知。
大清早,水冰涼,李氏做好早膳,為全家洗衣服,那雙手滿是皸裂老繭,凍的通紅,上百件衣服,一件件的搓揉,每當手浸入水裏,都是澈骨的痛,偏偏還餓的頭暈眼花。
隻有主家用過膳,才輪到奴婢吃些已經冷透了的殘羹剩飯。
“明軍來了!”
“什麼明軍?”
“你不知道啊,就是明國的大軍啊,是咱們晉人自己的軍隊,聽說有幾百萬呢,把襄國圍的水泄不通,再過數日就要攻城了。”
“這……豈不是意味著咱們要得救了?”
“噓,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不遠處,兩個掃地的仆役在那嘀咕,李氏突然渾身一顫,動作停了下來,眼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淚花!
……
建德宮,或許是憂心忡忡,也可能與年歲漸長有關,每到深夜,石勒就難以入眠,常常輾轉一夜,頭腦裏也會出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冤鬼索命最為頻繁。
當然,最讓他掛心的,還是並州的戰事,因大雪封路,又受地形限製,襄國與並州斷絕了消息往來,這讓他時常會生出各式各樣的想法,有好的,有壞的,如氣泡般一串串的浮現,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
又是在榻上翻騰了一夜,眼見天色即將放亮,石勒滿臉疲憊的爬了起來,正待喚人侍奉洗漱,卻隱隱約約聽到,外麵似乎有鑼聲。
這鑼聲,急促而又慌亂,聽著非常的陌生,自打以襄國為都的十餘年間,何曾示過警?
石勒猛然警醒,披上衣服,大步出殿,呼道:“來人,發生了何事,為何鳴鑼?”
“稟大王!”
一名宦人哭喪著臉,跌跌撞撞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明軍……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