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侍的幾個心腹宮婢和女親衛均是不吱聲。
實際上楊彥的這個家,主事人就是荀華,裴妃隻是借住,荀灌是王府掾吏,能管到王府,管不到楊彥家裏,荀華雖然沒有名份,可連孩子都有了,在楊彥沒娶妻之前,暫代主母,合情合理。
“荀華!”
裴妃不滿的瞪了過去。
荀華委屈的撇了撇嘴,嘀咕道:“王妃,這不是擔心你麼,你現在這身子,哪能進宮?本指望下個月生產,再調理調理,不影響元日入宮朝拜,那時我還在想,楊郎倒是挺會挑日子的呢,可沒想到,這老鬼也是挑著日子去死!“
荀灌沉著臉道:”荀華,少說兩句,發牢騷有什麼用,人都晏駕了,發牢騷能讓先主活回來麼,還是想想該怎麼辦吧。“
荀華遲疑道:”要不王妃稱病,不去宮裏?“
裴妃搖了搖頭:”那不行,宦人見過孤的,孤除了體態臃腫,哪有半點病的樣子,怎麼突然就病了。“說著,就站了起來,試著走了幾步,低頭左看右看。
裴妃又道:”理該不礙事,穿的厚實,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孤會小心的,拜見過先主,孤就回來,論起輩份,孤還是先主的姑母,施個禮就可以走了,先主下葬,還得有幾天,到時孤再稱病不就得了?“
荀華和荀灌相視一眼,都很無奈,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荀灌也暗罵了聲老鬼害人,便道:”王妃,您這行走的姿式還得注意一下。“
孕婦到後期,因肚子大的緣故,隻能縮著肩,挺著肚子,走外八字,特征非常明顯。
”孤試一試。“
裴妃又開始走動走來,可這哪有那麼容易,隨著產期臨近,孕婦的骨盆會慢慢擴張,骨盆韌帶也日益鬆弛,並拉伸擴大,進而引發盆骨內疼痛,以外八字走路,是女性為了緩解疼痛的一種生理本能,如今裴妃要正常行走,就得與身體上的疼痛做鬥爭。
哪怕走的很慢,也在咬牙強忍,可那眉心,仍是時不時的微微擰在一起。
荀灌沒懷過孕,不清楚內情,荀華卻是過來人,心如刀絞。
裴妃回頭笑道:“沒事,孤那些年間,吃的苦比現在還要大,一點點疼痛孤能忍得住,沒事的,孤在靈前拜一拜,就回府,絕不多耽擱,太子是孤的侄孫,不敢多留孤。”
“那……也隻能如此了。”
荀灌勉強點了點頭:“我和荀華陪王妃一起入宮。”
……
不片刻,一行車駕匆匆駛向苑中。
苑裏三三兩兩的掛起了白綾,渲染出了一派哀傷氣氛,可若細細觀察,本就稀少的宮女、宦人雖奔走忙碌,卻大多表情冷漠,看不出有多少傷心之處,這或許就是傀儡皇帝的悲哀,生前無人敬畏他,死了也沒人當回事,哪怕是卑賤的奴婢都隻是敷衍了事。
“東海王妃駕到!”
當荀華荀灌攙扶著裴妃步入司馬睿寢殿的時候,有宦人高聲唱諾,屋裏跪著的數十人紛紛轉頭看來。
跪在最前麵的是夫人鄭阿嬌,三十不到,容貌端莊秀美,懷裏抱著兩個周歲左右的孩子,分別是司馬昱和小公主司馬清,鄭阿嬌神色慘苦,嗚咽流淚。
另一邊以司馬紹為首,身後跪著太子妃庾文君,也是懷裏各抱著一男一女兩個嬰兒,周歲上下,分別為司馬衍和司馬興男,肚子還微微隆起,分明又有了。
其餘便是司馬衝和司馬晞,以及宗室諸王,其中司馬晞隻有五六歲。
司馬紹的生母荀氏不在其中,荀氏為司馬睿潛邸時的宮妾,初得寵幸,先後誕下司馬紹與司馬裒(四年前身亡),故被嫡妻虞孟母(死於十年前)嫉妒,荀氏認為自己位卑,每懷怨望,令司馬睿不快,被絕情的趕出王府,改嫁給了一個姓馬的平民,至此再沒回宮。
往後麵一圈,則是王導、王彬、荀崧、陸曄、顧和、溫嶠、張闔等重臣。
眾人見著裴妃,均是暗感詫異,裴妃的身形怎臃腫成了這個樣子?
其中鄭阿春和庾文君均是生產不久,不禁雙雙對視一眼,美眸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懷孕,畢竟去年見裴妃,尚是身形窈窕,除了懷孕,沒有別的可能,但裴妃的步態又不象孕婦。
裴妃那浮腫的臉麵慌亂之色一閃,問道:“主上怎會晏駕?”
司馬紹緩緩道:“先主自年初起便重病纏身,今日經太醫搶救無效,宮車晏駕。”
“望太子與太子妃節哀順便。”
裴妃歎了口氣,雖然她對司馬睿不熟悉,可心裏也有些悲驚,榻上直挺挺躺著的那個麵目枯瘦的中年男子,誰能把他與一朝皇帝聯係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