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杯很貴的。”我心疼地望著那一堆碎片。
“皇上讓你交兵符幹嗎不交？”鍾子珩根本沒在乎茶杯。
我不以為意道：“幹嗎要交，我又不是老到上不了戰場了。”
“真不知道你這種沒腦子的是怎麼在這皇宮裏活下來的！”鍾子珩突然加重了語氣，猛地拽起我的手，“你現在就把兵符交給皇上，然後離開皇宮，跟我回家！”
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鍾子珩在生氣些什麼。他握著我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我從未見過鍾子珩這般緊張，即使是祭天大典求雨那次，他都是一副純屬就來找樂子的模樣，可現在，他卻緊張得連手心都沁了密密的一層汗。
結果還沒出將軍府大門，便接到了皇上的聖旨，是讓我帶兵討伐隔壁爪哇國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功高蓋主，禍必降之。”鍾子珩突然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道。
“什麼鬼？”我沒聽懂。
“沒什麼。”鍾子珩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幾分，“這次出征我也去。”
我一驚：“啊？你一個國師，上戰場能幹嗎？”
“跳大神。”
六
幾日後，邊境軍營中，我正挑燈看地圖。
爪哇國地勢古怪，兵力也強盛，我有預感，這將是一場惡戰……呃，啥，你問我國師鍾子珩？我肯定不會傻到讓他真上戰場跳大神的啦。
再說戰場那麼危險，若他那小身板真出了什麼不測，我可是會很心塞的。
所以我連出征的時辰都沒告訴鍾子珩，趁他還跟周公約著會，我便已經連夜行軍了。
有送夜宵的士兵進來，我頭也沒抬便說了句：“就放桌子上吧。”
“不吃怎麼行。”那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我腰間摸了一把，“嗯，都瘦了。”
夭壽啦！小士兵非禮大將軍啦！我想要大叫，待我看清那士兵的臉時，我更加想要大叫。
“鍾子珩你……”
“嗬，想丟下我，沒門。”鍾子珩挑眉道。
呃，這個國師好傲嬌。
沒辦法，第二天我隻好帶上拖油瓶鍾子珩上戰場。
兩兵交鋒，我剛準備下令擊鼓進軍，便聽到鍾子珩跳下馬，抬頭望了望天色，喊道：“且慢！”
大哥你想幹嗎……
鍾子珩揮開袖子：“容我跳個大神！”
全場一片寂靜，我和我的敵軍們都驚呆了。
銀鈴聲響，鍾子珩像隻白蝶般翩躚起舞，雖然跳得蠻賞心悅目的……但是這也太不合時宜了啊喂！我已經看到對麵敵軍將領臉色都不對了啊喂！
“哎呀！”鍾子珩突然捂住腰間，表情痛苦……嗯，堂堂國師大人，跳大神居然扭到腰了……
“你是豬嗎？！”
“好疼。”鍾子珩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哎，總不能放任不管……於是，我隻好先讓副將指揮作戰，然後騎馬送鍾子珩回軍營。
“你丫就別上戰場添亂了。”回到帳中，我把鍾子珩扶到床榻上，囑咐了一遍，就又準備返回戰場。
“葉蒼笙你別回去。”鍾子珩一把上前拽住我，表情嚴肅，“馬上就要變天了。”
“怎麼可能？這晴空……”結果我一個“晴空萬裏”還沒說完，便是一道雷聲。
這也太神了吧！我跑出軍帳一看，遠處的天空已經黑壓壓一片，烏雲裏翻滾著雷電，天氣一下子惡劣得不像話。
“你早知道要打雷？”我怔怔地問鍾子珩。
鍾子珩微微點頭：“爪哇國地勢奇特，前線戰場那，更是天雷聚集處。”鍾子珩的目光冷了冷，“皇上明知道這一戰你打不贏，卻仍要讓你上戰場，因為他根本沒打算讓你活著回去……”
我愣神，怎麼可能？我替皇上打了這麼多勝仗，他怎麼會想我死？
“你不肯交兵符，皇上就自然會忌憚你，怕你謀反。”鍾子珩繼續說道。
我隻覺得這一切都信息量好大，簡直是部懸疑大片，我的智商一時掉了線。
好不容易天雷結束，前線便傳來消息，說我軍死傷慘重。嗯，不少都是被雷劈死的。
“我要回宮！”我咬咬牙，連盔甲都顧不上卸下，便急匆匆往軍營外去，我現在一心隻想回到皇宮，當著皇上的麵，把這件事情問個清楚。
“葉蒼笙！你傻夠了沒有！”鍾子珩一把拽住我，“你還回皇宮送什麼……”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一下子暈了過去。沒錯，是被我一掌打暈的。
我知道鍾子珩想對我說的是“還回皇宮送什麼死”，可沒有聽皇上親口說，我怎麼都不願相信。
若真是如此，那麼君要臣死，我也隻好死。
七
我一路快馬加鞭回到皇宮，直接去見了皇上。
“皇上，你是不是故意想讓我戰死沙場？”我也顧不上行禮，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問道。
“怎麼可能？”皇上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你可是本國的大將軍，戰功赫赫，你若發生點意外，那對本國都是極大的損失。我怎麼會舍得讓你死？”
我認真望著皇上的臉，他眼神是那麼真誠，一點都不像在說謊，我的內心沒出息地開始動搖了。
鍾子珩大抵是搞錯了吧，皇上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故意讓我死？
仿若是為了安撫我，皇上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次，雖然討伐爪哇國敗了，但是你也已盡力了。葉將軍現在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朕在朝上再給你封賞。”
一聽皇上這麼說，我的眼睛也是情不自禁地濕潤了，真是仁君啊！
“謝皇上。”我眼淚汪汪道。
等見到鍾子珩，我肯定要好好替皇上辯解下。
回到久違的將軍府，一種親切感湧上心頭，再加上路途奔波的勞累，沒一會兒，我便睡熟了。
深更半夜，我是被陣陣煙味嗆醒的，睜開眼，目光所及處都是火光。
怎麼回事？將軍府怎麼失火了？
我想要爬起來，可吸進了太多的煙，渾身都像散了架般毫無力氣。我大聲地呼救，可沒有一個人回應我。
難不成我葉蒼笙就要命喪於此了嗎？各種不服！我還沒嫁人，還沒生孩子呢！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他被煙嗆得直咳嗽，卻仍張著嘴，一聲一聲焦急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我鼻子一酸，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鍾子珩……”
循著聲音，鍾子珩大步走向我，猛地把我緊摟在懷裏，一個勁兒罵我：“早跟你說皇上想要你死，你偏偏就不要命了是不是？”
敢情這火竟是皇上故意派人放的……
鍾子珩還在絮絮叨叨罵著：“葉蒼笙你這麼任性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你若死了，我娶誰去？”
這猝不及防的告白讓我怔了怔。
“什麼？你要娶我？”英俊瀟灑的國師大人居然想娶我？我受到了驚嚇。
“對，我鍾子珩要娶你葉蒼笙。”鍾子珩把我背出火海，“我這就帶你離開皇宮，我們回家成親。”
我伏在鍾子珩背上，心裏暖成一片汪洋。
“謝謝你，鍾子珩……我真的很開心。”我有些語無倫次，“可是，我們出不去的。”
這個時辰，所有的宮門早就關了，恐怕，皇上正派人在將軍府的廢墟裏搜尋我的屍體吧。
“我說出得去就出得去。”鍾子珩的語氣堅定，“我都能進來救你，自然也能帶你出去！”
過了一會兒，鍾子珩帶我來到了一處地下水道。
這水道通向宮外，是方便發生叛亂時君王能坐小船逃跑。
“現在沒有……”我一個“船”字還沒說出口，便見鍾子珩已經下到水裏了。
水正好沒過他的膝蓋，鍾子珩打了個寒戰，然後一步步往前走……這麼冷的水，我都不敢想象鍾子珩此時此刻走在裏麵的感受……
胸口一疼，我的眼淚開始往下掉。
“喂，葉蒼笙，你別哭啊。”鍾子珩咬著牙關，“眼淚都流我脖子裏了。”
他越是這樣說，可我越是止不住。
“這樣吧，我跟你說兩個秘密吧。”鍾子珩背著我艱難地在水中前行，“第一個，你不是總想知道我為什麼能求雨預雷嗎？那是因為我智商高，會看天象啊！哈哈！”鍾子珩似乎想逗我笑，可惜沒有成功。
“還有第二個，你肯定很想知道。”鍾子珩故意賣了個關子，頓了頓，良久才繼續說下去，“我一進宮便處處跟你作對可是有理由的。”
“什麼？”我吸了吸鼻子。
鍾子珩似乎陷入了某種悲傷的回憶：“你還記不得五年前，你對我家的狗……”
我心猛地一顫，莫非我真不小心嗶了他家的狗？！不可能啊！我從小到大一直取向明確！
“那一日，你剛打了勝仗凱旋，一身戎裝，騎著汗血寶馬，笑得春風得意。”
“說重點！”我緊張地捕捉著“狗”這個關鍵字。
“然後我的狗過街時被你的軍隊撞死了。”鍾子珩無比痛心道，“那可是從小和我一個桌子上吃飯的狗啊，感情勝似親兄弟。”
“……”怪我咯？
“我一直耿耿於懷，心想著找機會，非要好好報複你不可。”鍾子珩突然輕輕笑了聲，“可後來，報複著報複著竟就喜歡上你了。”
我摟著鍾子珩的脖子，嗯，我也是喜歡你的。
即使我們今日走不出這皇宮，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死在一起。下輩子，下下輩子，我葉蒼笙一定要早點遇見你。
尾聲
街坊之間。
“聽說了嗎，前幾日將軍府大火，葉將軍活活燒死了。”有人小聲議論。
“不過皇上也算仁慈，厚葬了葉將軍。”又有人說。
這聽起來真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呢，我悵然地摔碎了一個雞蛋。呃，是時候回去給我夫君做飯了。
我走進一家農舍，早就有人在門口等著了。
“娘子辛苦了。”鍾子珩坐在輪椅上，唇角帶笑，目光一片溫柔。
嗯，那次逃生，鍾子珩的腿落下了病，他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再也不能跳大神了。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我們還活著，隻要我們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