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痕自嘲一笑:“你知道,我們在公子眼中不過是一把刀,一把折斷不會心疼、丟棄不會遲疑的刀。如螻蟻般死不足惜的人,便是錯殺又有何妨?”
流沙垂眸,掩住眼底的茫然。死不足惜……嗎?
宮詭麵無表情地看了淺痕一眼,不置可否:“殺手本來隻需要考慮怎麼殺人,而不是考慮怎麼活下去。”
淺痕似乎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抬頭看著他:“我隻是有些不甘心。”
宮詭從袖中將擰在一起的飛刀取出,打量一番:“我記得唐笑愚說過,天下令人效忠的辦法隻有兩種:感激與畏懼。”他看著兩個師弟,慢慢道:“你們對傀儡宮心懷感激,卻不對公子懷有畏懼。不甘心……也隻是覺得效忠錯了人吧?”
淺痕咬牙:“我是不甘心為了二少爺而死!”
“你是憤怒於他視我如草芥,棄我如敝履。”宮詭忽然笑出聲來,笑聲有幾分冷冽。
淺痕一怔,下意識抿唇:“我隻是不知你為何要如此任他輕賤。”
宮詭渾不在意地回答:“因為我如螻蟻般死不足惜唄。”
淺痕一噎:“你……”
宮詭瞥了他一眼,倒是不笑了:“我早就提醒過你,隻要二少爺沒有吩咐,盡可能離他遠點。”
淺痕皺眉:“就算我不去,那你呢?躲得掉嗎?”
“你和我不一樣。”宮詭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冷漠,“我比你更能忍,比你更不在乎他們如何對我,也比你更清楚在這幾位‘主子’眼中我們是什麼樣的存在。”
淺痕沉默許久,忽然叫了他一聲:“宮詭。”
宮詭一怔,抬眼看他:“怎麼?”
淺痕盯著他,一字一頓:“我與你同生,你絕不能留我一人獨活。”
宮詭撇撇嘴:“我要是死了,都不用你輕生,殺你的人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你當我為什麼能一忍再忍,還不是舍不得你死?”
“我……”淺痕苦澀一笑,終究沒能流露出更多的神情,“不想再成為你的拖累了。”
宮詭表情並沒有什麼表情,隻道:“所謂拖累,不過是離開我,你就活不下去。因為顧及著你,我才不得不拚盡全力活下去。”
淺痕微怔,有幾分動容。
宮詭起身,走出一步又忽然停下:“我赴死之時,你要記得怎麼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淺痕緩緩點頭:“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宮詭將腰間長鞭解下,暗器囊也盡數掏出,一同丟在啞巴腳下,示意他收起來:“和師叔待在房間等我,如果有人來,就跟在師叔身後,懂嗎?”
啞巴懵懂的點頭,嘴唇急急開合幾下,吐出幾聲喑啞含糊的疑問。
宮詭沉思了一下,伸手在他頭上揉了兩把,將本就淩亂的頭發揉得更加蓬鬆:“會回來的。”
啞巴茫然的眸子裏多了幾分驚慌。這是他師父第一次如此親昵的對他,帶給他的卻是不知原因的恐懼。
他在師父身上嗅到了視死如歸的味道——而這樣的東西,他第一次見到。第一次……在這樣沒心沒肺的師父身上見到。
啞巴下意識抓住師父的衣袖,口中胡亂地發出嗚嗚聲,試圖挽留。
掙開衣角,轉身離去。宮詭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更遑論留戀。對他而言,算作告別的安慰已經是他可以給予的最大溫情了。